晨光漫过酒店房间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洇出一片暖黄。周诗雨刚放下牛奶杯,王奕已经利落地收走了空盘,指尖碰过碗沿时带起一串清脆的响。那动作快得像她从前在医学院练习器械整理,手腕翻转间,骨瓷碗碟便列队跳进洗碗机,连一滴残渍都没留。
“今天上午没你的戏,”王奕按了启动键,机器嗡鸣着运转起来,她转身时,围裙带子从背后滑下来,软趴趴垂着,像条灰扑扑的小尾巴,“你可以再补会儿觉,或者翻翻剧本。我把下午那场对手戏标在第38页了,有几句台词我琢磨着改软些,更配你的声线。”
周诗雨摇摇头,把最后一口牛奶咽下去,杯底残留的奶沫沾在唇角:“在家待着也是发呆,我跟你去片场。”她伸手抹了把嘴,却把奶渍蹭得更明显了,“去看看布景,顺便给王大导演当个监工。”
王奕笑起来时,眼角会泛起细碎的纹路,像被阳光晒化的冰痕。她抬手替周诗雨擦嘴角,指腹带着刚碰过温水的暖意,轻轻蹭过皮肤:“行啊,监工大人。”指尖顺势滑到她颈侧,感受着那点微热的体温,“那换件厚衣服,摄影棚里比外面冷,穿我给你带的那件黑羽绒服,挡风。”
衣柜最上层的收纳袋被拉开时,飘出点淡淡的雪松香。那是王奕特意让人洗的,说周诗雨冬天总爱往有暖气的地方钻,衣服上得带点清冽的味道才醒神。羽绒服是周诗雨去年冬天在杂志上看到的款式,当时国内专柜断货,她只随口提了句“颜色挺正”,转天王奕就托了国外的同学,辗转三个城市才买到,送来时还裹着层羊绒围巾,说是“怕路上冻着衣服”。
“穿上吧,”王奕把衣服抖开,袖口的抽绳被她提前调好了长度,“你一受冻就头疼,昨天夜里翻身时还哼哼来着,别不当回事。”
周诗雨套上羽绒服,拉链拉到一半就被王奕拦住了。对方伸手探进领口,把她乱糟糟的头发捋出来,指尖穿过发丝时带起点痒意:“头发别卡里面,一会儿该打结了。”她的动作慢下来,像在打理什么易碎的珍宝,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走出酒店时,阳光正好撞在雪地上,反射出晃眼的光。路边堆着的积雪开始融化,湿漉漉的柏油路面上,车辙印里汪着水,倒映着蓝天和枯枝,倒像幅没干透的水墨画。几个举着灯牌的粉丝远远看见她们,突然屏住了呼吸,隔了几秒才爆发出细碎的欢呼,手里的牌子被风刮得哗哗响,“诗情画奕,永远热恋”的字迹在光里闪闪烁烁。
有人举着相机拍照,快门声像串小鞭炮,噼里啪啦炸在风里。周诗雨下意识往王奕身边靠了靠,对方立刻伸手牵住她的手,十指交叉扣紧,掌心的温度顺着指缝漫过来,熨帖得像揣了个小暖炉。
“你看,”王奕低头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片小阴影,眼里的光却比阳光还亮,像把星星揉碎了撒进去,“大家都在祝福我们呢。”
然而,片场的风可不像人们想象中的那样轻柔温和。当周诗雨踏入摄影棚的那一刻,她立刻感受到了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下袭来,并沿着裤腿不断向上蔓延。这股寒风还裹挟着细小的雪粒和尖锐的冰渣子,无情地抽打在人的脸颊上,仿佛有无数把锋利的小刀在切割一般。
此时的周诗雨刚刚完成了一场梅林送别的戏份拍摄。她身上穿着一件单薄而素雅的襦裙作为戏服,但这件衣服显然无法抵御如此严寒的天气。现在的她只能蜷缩在屋檐下,不停地呼出白色的气息来温暖自己,同时试图用已经被冻僵的手指去整理那件勉强能提供些许暖意的披风。
身上这件羊毛披风还是王奕硬塞给她的。早上临走前,王奕翻出道具组的箱子,把这件最厚的披风找出来,里里外外检查了三遍,连领口的盘扣都重新系了一遍:“这个裹着,至少风灌不进去。”此刻披风被风鼓得圆圆的,倒像个蓬松的,勉强抵着刺骨的寒意。
“冻坏了吧?”王奕的声音突然从风雪里钻出来,带着点跑过的喘息。周诗雨抬头时,正看见她裹着件黑色羽绒服,怀里紧紧抱着个保温杯,绿色的杯套上绣着朵歪歪扭扭的梅花。那是去年冬天周诗雨学着绣的,针脚歪歪扭扭,线头还露在外面,王奕却宝贝得很,走哪儿都带着。
此刻杯套被热气熏得湿漉漉的,边角都打了卷。王奕把杯子往她手里塞,掌心的温度透过杯壁烫过来,像团小火苗顺着指尖往上窜:“快,趁热喝。让厨房炖的羊肉汤,加了当归和生姜,特意多熬了半个钟,油都撇干净了。”
周诗雨拧开杯盖时,一股浓郁的肉香混着淡淡的药香“腾”地冒出来,白雾氤氲着扑在脸上,带着点暖意。汤面上飘着层薄薄的油花,撒着翠绿的葱花,像幅刚点染好的水墨画,连葱花的摆放都透着讲究,她记得王奕知道自己不爱吃香菜,特意让厨房换成了细切的葱花。
舀一勺送进嘴里,滚烫的汤汁滑过喉咙,带着当归的甘醇和羊肉的鲜,暖意顺着食道往下淌,像条温热的小蛇,慢慢钻进五脏六腑。胃里那点因受凉而起的滞涩感瞬间化开了,连带着冻僵的手指都缓过点劲来。
“你怎么知道我想喝这个?”周诗雨含着汤,说话有点含混。她记得自己只在化妆时跟助理随口提了句“今天风真大”,连抱怨都算不上。
王奕正替她把披风的系带系成个小巧的蝴蝶结,指尖划过她冻得发红的耳垂时,轻得像碰一片雪花:“看你站在风口,围巾都没系好。”她的指腹有点粗糙,是常年握剧本、记笔记磨出来的薄茧,蹭过皮肤时却格外温柔,“刚才在监视器里看你嘴唇都青了,赶紧让老张往汤里多加了把姜,驱寒快。”
说着,她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个小铁皮罐,罐身印着褪色的红梅图案。那是王奕奶奶留下的,装了几十年姜糖。她倒出两颗,透明的糖纸在风里哗啦啦响,阳光透过糖纸,在她手背上投出片琥珀色的光:“含着,这个更顶用。我小时候感冒,奶奶就给我吃这个,说‘姜是老的辣,能把寒气赶跑’。
姜糖放进嘴里,辛辣的姜味混着蔗糖的甜,瞬间刺激得舌尖发麻,那股冲劲却奇异地驱散了骨子里的寒意。周诗雨含着糖,瞥见王奕的袖口沾着点雪,裙子的下摆也湿了半截,深色的水渍晕开来,像朵没开好的墨花。从导演棚到这儿得穿过一片没遮挡的空地,这风雪天,跑一趟少说也得冻透了。
“你怎么不戴帽子?”她伸手摸了摸王奕的头发,果然湿漉漉的,发梢还结着细小的冰碴,像缀了串碎钻,“昨天刚说头疼,又忘了?”
王奕笑着躲开她的手,把保温杯往她怀里又塞了塞,杯壁的温度烫得人心里发暖:“出来得急,忘了。”她眼尾的笑纹里还沾着点雪沫,“快喝,汤凉了就腻了。对了,下午那场淋雨戏我改到明天了,看天气预报说明天升温,今天太冷,别真冻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