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店的玻璃窗蒙着层白雾,把初冬的寒气挡在外面。鸳鸯锅咕嘟咕嘟地吐着泡,红油那边浮着密密麻麻的辣椒,像堆着未熄的炭火;清汤锅里飘着党参和整颗的红枣,蒸汽裹着骨汤的香,漫到王奕鼻尖时,她忽然想起周诗雨的保温杯,早上对方塞给她的枸杞茶,此刻大概还温着。
“尝尝这个毛肚。”周诗雨用公筷夹起一片,在红油里七上八下涮了秒,裹满蒜泥香油递过来,“你去年在监视器后面啃面包时念叨过,说‘等这部戏杀青,一定要再来吃一次’。”
王奕咬下毛肚的瞬间,脆嫩的肌理里爆出辣汁,烫得舌尖发麻,却忍不住再夹一筷子。她记得那是拍《暗河传》最累的日子,自己窝在导演椅里改分镜,周诗雨穿着戏服过来,裙摆还沾着假血,却把热粥往她手里塞:“导演也得吃饭,不然镜头都拍不稳。”那时她随口抱怨了句“想吃毛肚”,没想到对方记到现在。
周诗雨的手机在桌角震个不停,屏幕亮起来,映出“国外主办方”的名字。她瞥了眼,指尖在关机键上顿了顿,终是按了静音:“别管它,咱们吃咱们的。”
“真的不用去吗?”王奕看着她腕上的表,这个点,本该是飞往国外参加影后答谢宴的时间。机票还躺在客厅茶几上,旁边压着她昨晚熬夜写的《少年歌行》分镜补注,红笔圈着“萧瑟眼神需带三分倦意”。
“有什么比陪王导吃毛肚重要?”周诗雨往她碗里舀了勺清汤,“快喝点,别辣着嗓子。你明天还要拍和司空长风对戏的戏,那段台词长着呢。”她的指甲涂着透明的指甲油,是王奕昨天在化妆间帮她选的,说“配你今天的米白大衣,像雪落在枝头”。
吃到中途,周诗雨忽然从包里摸出个丝绒盒子,推到王奕面前。打开时,枚银色小牌躺在红绒布上,“萧瑟”二字刻得清隽,边角打磨得圆润,映着灯光泛着柔光。“道具组打的,说给角色做个身份牌。”她指尖蹭着盒子边缘,耳尖有点红,“你总忘词,带在身上……说不定能有点念想。”
王奕捏起小牌,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竟暖得发烫。她想起今早拍城楼戏,自己卡了三次,周诗雨就站在监视器旁,用口型一句句提示,阳光落在她脸上,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时风把对方的围巾吹到地上,她捡起来递回去,指尖触到对方的手,比自己还凉。
“喜欢吗?”周诗雨的声音带着点试探。
“喜欢。”王奕把小牌塞进毛衣内袋,贴着心口的位置,“明天拍戏就带着。”
周诗雨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像那年在《魔道祖师》片场,她帮自己改完台词时的样子。
录音棚的隔音门合上时,周诗雨对着麦克风转了转手腕。耳机里传来《百战成诗》的前奏,钢琴声像滴在青石板上的雨,敲得人心头发颤。她瞥了眼玻璃外,王奕举着手机录像,屏幕里的自己穿着那件米白毛衣。是对方说的“唱慢板时穿这个,像雪落在江湖里”。
“剑破云霞,放下一生牵挂……”开口时,她刻意压沉了声线,带着种被岁月磨过的沙哑。唱到“风卷残骑裂甲”,想起王奕演萧瑟站在城楼的样子,月白锦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唱到“血染万里黄沙”,又想起火锅店氤氲的热气里,对方啃毛肚时沾了红油的嘴角。
玻璃外,王奕的手机镜头晃了晃。周诗雨知道,她拍到了走廊里那堆被风吹得打卷的行程单,国外庆功宴的邀请函、时尚杂志的封面预约,此刻都不如耳机里的旋律重要。
副歌升调时,她忽然拔高声音,带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像萧瑟拔剑时终于露出的锋芒。录完摘下耳机,就见王奕举着手机冲进来,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光:“太好听了!比金鹰奖那次还好!”
“是吗?”周诗雨接过她递来的温水,喉结滚动时,瞥见对方手机屏幕里的自己。闭眼唱歌的样子,背景音里还混着她没忍住的吸气声。
第二天清晨,王奕是被手机震醒的。#周诗雨百战成诗杀疯了#的词条挂在热搜榜首,点进音频,周诗雨的声音从听筒里涌出来,带着录音棚的余温。
“这是把江湖唱进骨子里了吧?‘放下一生牵挂’那句,鸡皮疙瘩掉一地!”
“注意到没?副歌气口像极了萧瑟拔剑的停顿,影后是把剧本吃透了啊!”
“盲猜是给王奕老师护航吧?推了那么多活动待在片场,还唱oSt,嗑到了!”
王奕翻评论时,周诗雨端着南瓜粥进来,看见她红扑扑的脸,笑着晃了晃手机:“偷看什么呢?是不是在看我被夸了?”
“才没有……”王奕把手机藏进被子,却被对方抽了出来。屏幕停在她昨晚发的朋友圈:“周诗雨的声音里有江湖。”
“原来王导也会夸人啊。”周诗雨捏了捏她的脸颊,指尖带着粥的暖意,“不过他们说得对,我就是来给你护航的。”
加拍的戏定在下午。王奕坐在客栈窗边,摩挲着毛衣里的“萧瑟”牌,周诗雨唱的《百战成诗》从道具琵琶里飘出来。“想想你最想守护的人,”对讲机里传来对方的声音,“歌里的‘牵挂’,就是那个样子。”
她抬头望向监视器,周诗雨穿着件红大衣,像歌词里“血染万里黄沙”的意象,却在看到她望过来时,悄悄比了个加油的手势。那一刻,王奕忽然懂了,所谓江湖,不是剑指天下的豪情,是有人把你的“第一次”放在心尖,是有人为你推掉万千星光,是烟火气里递来的毛肚,是录音棚外未删的行程单,是热搜上的喧嚣散去后,身边人眼里不变的温柔。
“过!”副导演的喊声撞碎了客栈的布景。王奕走下台,周诗雨递来瓶水,指尖在她手心画了个圈:“听到‘一生牵挂’时,想什么呢?”
“想这江湖真好,”王奕的耳尖发烫,“有歌听,有人陪。”
远处的琵琶还在循环,那句“笑看人世间,火树银花”飘过来时,晚霞正染红天际。王奕摸了摸心口的小牌,忽然觉得,这江湖比剧本里写的,暖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