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张二河怀着一种混杂着警惕与野心的心情,早早来到了厂办后勤科所在的办公楼。
这是一栋略显陈旧的红砖二层小楼,与机声隆隆的车间相比,这里显得安静许多,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油墨的味道,还有一种不同于车间的、隐形的权力气息。
他被引到一间堆满账簿和表格的办公室,负责带他的是后勤科的一位老办事员,姓赵,戴着厚厚的眼镜,看起来有些刻板。
“你就是钳工车间来的张二河?”赵办事员从眼镜上方打量着他,语气平淡,“马主任打过招呼了。喏,那边角落那几箱子,都是往年一些零碎物料的旧台账,年份有点乱,你负责把它们按年份、物料种类重新整理、登记到这个新册子上。”
他指了指墙边几个落满灰尘的木箱和桌上几本崭新的登记簿。
“好的,赵同志,我一定仔细整理。”张二河态度谦卑,立刻投入工作。
打开木箱,一股陈腐的尘土味扑面而来。
里面是各种泛黄、卷边的单据和账簿,记录着多年前的劳保用品、维修零件、办公耗材等杂项的入库、领用情况。这工作枯燥繁琐,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细心。
张二河却没有丝毫抱怨。
他深知,越是这种不起眼的地方,越可能隐藏着有用的信息,甚至是某些人的把柄。
他一边飞快地按照要求分类登记,一边刻意放慢绝对速度,确保每一个数字都清晰工整,同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留意着办公室里的任何风吹草动。
后勤科不算大,连他在内也就五六个人。
除了老赵,还有一个负责仓库钥匙的胖大姐姓王,一个年轻些、总跑外勤的小李,以及……偶尔会过来晃一圈的食堂刘岚——李怀德副厂长的情人。
张二河从原身记忆和许大茂的闲谈中知道这点。
刘岚约莫三十出头,颇有几分风韵,穿着也比一般女工讲究些。
她每次来,要么是找王大姐领些食堂用的东西,要么就是倚在门口跟人闲聊几句,眼神里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优越感。
中午吃饭,张二河依旧去食堂。傻柱看到他,脸色更黑了,但这次连勺子都没敢抖,规规矩矩打了份量正常的饭菜。
张二河依旧沉默地坐在角落,但他能感觉到,一些来自后勤科方向的目光偶尔会落在他身上。
下午,他继续埋头整理账目。当他整理到一批三年前的劳保手套记录时,眉头微微蹙起。
入库单显示入库了五百双,但后续的领用记录汇总起来,却只有四百七十双,有三十双的差额,对不上账。而且,这批手套的最终核销记录有些模糊,经办人签名是……易中海?
他心里一动,但没有声张,只是不动声色地将这条信息记在心里,继续往下整理。
快下班时,办公室门口光线一暗,一个穿着蓝色中山装,身材微胖,面带和气笑容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正是李怀德副厂长。
办公室里原本有些松散的气氛瞬间一紧。赵办事员立刻站起身,王大姐也放下手里的毛线活,小李更是站得笔直。
“李厂长!”几人纷纷打招呼。
“嗯,大家忙。”李怀德笑容可掬地摆摆手,目光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角落里的张二河身上,“这位小同志是……看着面生啊。”
赵办事员连忙介绍:“李厂长,这是钳工车间借调来帮忙整理旧台账的张二河同志。”
张二河立刻放下笔,站起身,微微躬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拘谨和尊敬:“李厂长好。”
李怀德走近几步,看了看他桌上整理得井井有条的账簿和工整的字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哦?张二河……我记得这个名字。听说你前阵子受伤了?家里还出了些事?”
他语气温和,带着关怀。
张二河心中凛然,知道正戏来了。他努力让眼神里流露出感激和一丝委屈,声音也低沉了些:“谢谢领导关心。伤……好得差不多了。家里的事……都过去了,谢谢组织关怀。”
他刻意强调了组织关怀四个字。
李怀德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体恤下属的样子:“嗯,年轻人,遭遇变故,还能这么快振作起来,投入到工作中,很好!有什么困难,要及时向组织反映。我们领导干部,就是要关心职工的生活嘛。”
“是,谢谢李厂长!”张二河表现得很是感动。
李怀德又勉励了几句,便背着手离开了办公室。他一走,办公室的气氛才重新放松下来。
王大姐凑过来,小声对张二河说:“小李,可以啊,李厂长亲自关心你。”
张二河腼腆地笑了笑:“可能是领导知道我家里的情况,可怜我吧。”
下班铃声响起,张二河仔细收拾好桌面才离开。
他刚走出后勤科办公楼不远,就听到后面有人叫他。
“张二河同志,等一下。”
他回头,看见刘岚快步走了过来。
“刘班长,您找我?”张二河停下脚步,态度恭敬。
刘岚打量着他,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的笑容:“听说你账目整理得挺仔细?李厂长都夸你了。”
“没有没有,就是按要求做事,不敢马虎。”张二河连忙摆手。
刘岚笑了笑,看似随意地问道:“你整理旧账,没发现什么……比较特别,或者比较难处理的地方吧?”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张二河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露出困惑的表情:“特别?难处理?暂时还没遇到,就是有些年份久了,字迹有点模糊,需要仔细辨认。刘岚同志指的是……?”
刘岚盯着他看了两秒,随即笑道:“没什么,随便问问。好好干,李厂长很看重踏实肯干的年轻人。”说完,便扭着腰肢走了。
张二河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慢慢沉了下来。
刘岚这话,看似关心,实则是在试探他是否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东西。
看来,这后勤科的水,比想象中还要深。
那三十双劳保手套的差额,恐怕不是个案。
回到四合院,气氛依旧压抑。
贾张氏坐在自家门槛上,目光呆滞地念叨着什么。
秦淮茹的屋里没有灯光,也不知是睡了还是怎样。易中海站在中院,看着贾家的方向,眉头紧锁。
傻柱则蹲在自家门口,闷头抽烟,看到张二河回来,狠狠剜了他一眼。
张二河目不斜视,径直回了后院。
许大茂正端着盆水出来倒,看到他,挤眉弄眼地低声道:“怎么样?去后勤科还适应吗?见到李厂长了没?”
张二河点点头,也压低声音:“见到了,李厂长还关心了我几句。谢谢许放映员。”
“嘿!哥们儿我没说错吧!”许大茂得意地一扬下巴,“跟着李厂长,才有前途!易中海他们那一套,过时了!”他声音稍微大了点,引得隔壁刘海中家窗户响动了一下,显然在偷听。
张二河没接这话茬,只是笑了笑,回了自己屋。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张二河靠在门上,缓缓吐出一口气。
今天只是开始,他成功引起了李怀德的注意,但也引起了刘岚的警惕。
那三十双手套的账目问题,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易中海……看来你也不干净。”张二河冷笑。
这倒是意外收获。
看来易中海能稳坐八级工,在院里说一不二,除了技术,恐怕也没少利用职务之便捞好处,只是做得比较隐蔽。
他暂时不打算动这个。
现在举报易中海,时机不对,容易打草惊蛇,而且证据不足。
这根刺,要先留着,在关键时刻,或许能成为压垮易中海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前的首要任务,是取得李怀德的信任,在后勤科站稳脚跟。
李怀德需要一把听话、好用,而且与易中海等人有矛盾的刀,而自己,正好符合这个条件。
“得尽快做出点成绩,让李怀德觉得我有用……”张二河思索着。
整理旧账目虽然能体现细心,但还不够。
他需要找到一个机会,一个能展现自己价值,并且能进一步打击易中海和傻柱的机会。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中院方向,眼神冰冷。
“傻柱……食堂……或许,可以从这里入手。”
一个针对傻柱,并能借此向李怀德纳上投名状的计划,开始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
这一次,他要借刀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