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孙建国揣着陈继先的条子出了门。
他没穿那件最破的棉袄,而是换了件半新的,是父亲留下的,补丁少些。头发用水抹了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点。
劳动局在东四,坐公交车要五分钱。孙建国没舍得,决定走过去。从南锣鼓巷到东四,差不多五里地,走快些半个多小时能到。
路上行人不多,这个点该上班的都上班了。
胡同口修鞋的刘老头已经出摊了,看见孙建国,抬头打了个招呼:“建国,这么早?”
“刘大爷早。”孙建国停下脚步,“跟您打听个事,您知道灯市口那边住着一位姓陈的老先生吗?以前教书的。”
刘老头想了想:“陈继先陈教授?”
“对。”
“知道,那可是个有学问的人。”刘老头说,“以前在北大教历史,后来退休了。他儿子在部队,听说官不小。你怎么问起他来了?”
“昨天路上碰见,帮了他个小忙。”孙建国轻描淡写地说。
刘老头上下打量他:“你小子运气不错。陈教授人好,知恩图报。你这是…要去劳动局?”
孙建国心里一惊,这老头眼睛真毒。
“别奇怪,你这身打扮,又往东四方向走,八成是去劳动局。”刘老头笑了,“去吧,好好表现。陈教授的面子,劳动局那边得给。”
孙建国道了谢,继续赶路。
心里对陈继先的分量又有了新认识,连胡同口修鞋的老头都知道他,看来这位老先生确实不简单。
走到东四,找到劳动局那座二层小楼,门口有门卫,孙建国出示了陈继先的条子,门卫看了看,让他登记后进去。
一楼大厅里坐着七八个人,都是来办事的。有找工作的,有办调动手续的,还有来咨询政策的。孙建国找了个角落坐下,等。
等了大概二十分钟,一个工作人员过来:“谁是孙建国?”
“我是。”孙建国站起来。
“跟我来,王科长在办公室等你。”
孙建国跟着上了二楼,进了一间办公室。办公桌后坐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戴着眼镜,正在看文件。
“王科长,您好,我是孙建国。陈继先陈老让我来找您。”孙建国把条子递过去。
王建国接过条子看了看,抬头打量孙建国:“坐,陈老师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昨天崴了脚,我正好路过扶了一把。”
“嗯,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了。”王建国放下条子,“你想找个什么工作?”
“稳定点的就行,我不挑。”孙建国说,“家里困难,奶奶病着,弟弟伤了,需要钱。”
王建国点点头:“现在工作不好找,正式工的名额都满了。不过…区图书馆缺个临时工,负责搬运图书、打扫卫生。一个月十八块五,管午饭。干得好,有机会转正。你愿意吗?”
“愿意!”孙建国立刻说。
图书馆的工作,比煤站搬煤轻松多了,而且还能看书学习,最重要的是,有机会转正。
“那行,我给你写个介绍信,你明天去图书馆报到。”王建国拿出纸笔,“不过有言在先,这工作是我给你介绍的,你得好好干,别给老师丢脸。”
“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干。”
王建国写好介绍信,盖上章,递给孙建国:“去吧。对了,图书馆馆长姓赵,是我战友,你去了提我名字就行。”
孙建国接过介绍信,连声道谢。
从劳动局出来,孙建国拿着那张介绍信,手心都是汗。十八块五,虽然不多,但稳定,还有转正机会。
最重要的是,在图书馆工作能接触书,能学习。这个年代,知识就是力量。
他没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副食店。花了五毛钱买了半斤五花肉,又花一毛钱买了块豆腐。奶奶病了这么久,该吃点好的补补。
回到四合院时,前院没人。孙建国快步回屋,弟弟孙建军正在糊纸盒。
“哥,怎么样?”孙建军放下手里的活。
“成了。”孙建国把介绍信和肉拿出来,“区图书馆临时工,一个月十八块五,管午饭。”
孙建军眼睛亮了:“真的?太好了!”
“小声点。”孙建国把肉递给他,“把肉炖了,给奶奶补补。你那边呢?面粉厂去了吗?”
“去了。”孙建军说,“招工的人说让我等消息,有信儿了通知我。”
“那就好。”孙建国坐下,“双保险。只要咱俩有一个能转正,家里的日子就好过了。”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是阎埠贵,隔着门说:“建国,在家吗?”
孙建国示意弟弟别说话,起身开门。
阎埠贵站在门口,这次没拿鱼,脸色不太好看:“建国,跟你商量个事。”
“阎老师您说。”
“我家解成…眼睛治不好了。”阎埠贵声音发涩,“医生说得去上海的大医院,手术费要三百块。我凑不够,想跟你借点。”
孙建国心里冷笑。
三百块?阎埠贵家存款少说五六千,会拿不出三百块?这是试探,看他有没有从陈继先那里得到好处。
“阎老师,我家的情况您也知道。”孙建国说,“我奶奶病着,弟弟伤了,我打零工挣的钱勉强够吃饭。三百块…我砸锅卖铁也拿不出来。”
阎埠贵盯着他:“你不是认识劳动局的人吗?不能想想办法?”
“我就是帮人家扶了一把,人家给我介绍个工作,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孙建国说,“再要钱,我开不了这个口。”
阎埠贵沉默了一会儿,转身走了。背影有些佝偻。
孙建国关上门,孙建军小声说:“哥,阎埠贵会不会……”
“他顾不上。”孙建国说,“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弄钱给儿子治眼睛。但以他的性格,肯定舍不得动老本。我猜,他会去打别人的主意。”
“打谁的主意?”
“易中海。”孙建国说,“易中海有一万多存款,院里不少人都知道。阎埠贵肯定惦记上了。”
后院,许大茂正在跟娄晓娥算账。
“傻柱的房子,三间正房,至少能腾出两间。”许大茂在纸上画着,“一间给贾家,一间…咱们要过来。”
“贾家能同意?”娄晓娥问。
“由不得她不同意。”许大茂冷笑,“贾张氏那老虔婆,早就想占傻柱的房子。但凭她自己,街道不会批。咱们通过街道办王主任出面,把事情办成,贾家得记咱们的情。到时候,分咱们一间房,合情合理。”
“可王主任凭什么帮咱们?”
“这个。”许大茂从抽屉里拿出一块手表,上海牌的,半新,“王主任儿子要结婚,缺块表。这是我托人弄的,明天给她送去。”
娄晓娥看着那块表,没说话。她知道这表不便宜,少说也得一百多块钱。许大茂为了傻柱的房子,真是下了血本。
“对了,”许大茂收起表,“你这两天回娘家,跟你爸说说,让他帮忙打听打听,上面有没有什么新政策。我总觉得,这风向不对。”
“什么风向?”
“说不清。”许大茂皱眉,“就是感觉,要变天了。咱们得提前准备。”
中院,易中海坐在屋里,面前摊着几张纸。
纸上写着院里每户人家的名字,后面标注着收入和可能的动机。他在排查,排查谁最有可能对他下手。
孙建国,动机强烈,但没证据。而且孙建国最近在找工作,看起来像个为生活奔波的普通青年。
许大茂,有动机,也有能力。但许大茂是那种背后捅刀子的人,不会亲自动手。
贾家…贾家没那个脑子。
易中海把纸揉成一团,扔进炉子里。火苗窜起来,纸团很快化成灰。
他站起来,走到傻柱屋门口。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傻柱的鼾声,他吃了止疼药,睡着了。
易中海推门进去。傻柱躺在炕上,两条裹着石膏的腿直挺挺伸着。脸色蜡黄,胡子拉碴,看起来老了十岁。
这个曾经院里最能打的年轻人,现在像个废人一样躺在这里。
易中海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傻柱是他培养的打手,是他维持权威的工具。现在工具废了,他也完了。
但…真的完了吗?
易中海眼神一冷。他还有钱,一万两千多存款,够他养老了。只要有钱,就还能翻盘。
他转身出了傻柱屋,回到自己家。从炕柜里拿出那个铁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沓沓钱和存折。他数了数,一万两千四百三十五块七毛二分。
这些钱,是他的命根子。
但钱放在家里不安全。易中海想了想,决定把钱分开藏。一部分存银行,一部分埋起来,还有一部分随身带着。
说干就干。他数出五千块钱,用油纸包好,塞进怀里。剩下的钱重新放回铁盒子,锁进炕柜。
然后他出了门,往银行走。
路上,他感觉有人跟着。回头看了看,没人。但他不放心,绕了几条胡同,确认没人跟踪,才进了银行。
存钱很顺利。五千块钱,存了定期,存折上写着他和一大妈的名字。
从银行出来,易中海松了口气。五千块安全了,剩下的七千多,得另找地方藏。
他想起后院那棵老槐树。树下有块石板,石板下面是空的,以前用来藏东西。就那儿了。
回到院里,易中海趁没人注意,溜到后院老槐树下。撬开石板,把用油纸包好的七千块钱放进去,重新盖好石板。
做完这些,他才真正松了口气。
钱藏好了,就算家里遭贼,也偷不走多少。剩下的几百块钱放在身上,够日常开销。
易中海回到中院,看见贾张氏正在骂棒梗:“又偷吃!那是给你妈留的!”
棒梗嘴里塞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说:“我饿……”
“饿死鬼投胎!”贾张氏一巴掌拍在棒梗头上。
易中海看着这一幕,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如果…如果院里再出点事,会不会把那个暗处的人引出来?
比如,贾张氏突然病了,或者棒梗出事了。那个人会不会再次出手?
易中海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但随即,这个念头就像野草一样疯长。
既然找不出那个人,就逼他出来。
怎么逼?制造混乱,制造恐惧。让院里人人自危,让那个人不得不再次行动。
易中海嘴角扬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他有主意了。
前院东耳房,孙建国正在炖肉。
肉香飘出来,引得隔壁李家孩子扒着门框看。孙建国看见了,盛了一小碗,让弟弟给李家送去。
“哥,咱家也不宽裕……”孙建军犹豫。
“送去吧。”孙建国说,“远亲不如近邻。李家日子也不好过,能帮一点是一点。”
孙建军端着碗去了。不一会儿回来,手里拿着两个鸡蛋:“李婶给的,说给奶奶补身子。”
孙建国接过鸡蛋,心里盘算着。李家是老实人,可以争取。还有王家、吴家、苏家…院里这些真正的困难户,都是可以团结的力量。
但要等,等他站稳脚跟,等时机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