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梨在灯下坐了一夜。天未亮时,她将写好的名单折好,放进贴身的荷包里。
云娘进来添水,见她眼底发青,只低声问了一句:“主母要见他们?”
“嗯。”江知梨起身,换了件鸦青色的褙子,“去请二少爷和三少爷,半个时辰后,我在前厅等。”
云娘点头退下。
她站在铜镜前,指尖抚过鬓角。昨夜想的事太多,脑子没停过。柳烟烟背后的势力不是一家一户,也不是单靠算计就能压下的对手。她要的是命脉,是气运,是能让前朝翻盘的东西。
而沈家四个孩子,正好凑齐了那套邪法所需的根基。
她不能等。
二少爷沈怀舟来得最快。他穿着铠甲就进了府,靴子上还沾着泥,像是刚从军营赶回来。进门时眉头紧锁,声音比平时低:“母亲找我?”
“你坐下。”江知梨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沈怀舟没动。“出什么事了?”
“柳烟烟,”她直说,“不是人。”
沈怀舟眼神一沉。
“她是前朝‘祭脉’的后人。”江知梨盯着他,“专修夺运之术。靠近咱们的孩子,会让人倒霉、受伤、甚至死。”
沈怀舟冷笑一声:“她一个外室,能有多大本事?”
“你信不信,”江知梨问,“你旧伤反复,是因为她每晚在院子里画符?”
沈怀舟的手握紧了刀柄。
“周伯找到了证据。”她说,“她在清虚观待过,那里埋着一本《祭录》,记着所有被她害过的人。你摔伤那天,她就在后园水井边站了一炷香时间。”
“所以呢?”沈怀舟声音冷了,“你要我带兵抄她的房?”
“我要你准备一场围杀。”江知梨说,“不只是她。她背后有人,是前朝余孽。他们想复辟,要用你们四个的气运转活一个死人——前朝皇帝。”
屋里静了一下。
沈怀舟看着她,忽然笑了:“你说这些,有人信吗?”
“你不信?”江知梨反问,“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每次回府,腿都会疼?为什么沈晏清账目总出错?为什么沈棠月差点被人骗走婚约?这些事,全都在她进府之后才开始。”
沈怀舟没说话。
“我不是让你现在就动手。”她说,“我是让你准备好。十五那天,她会再去水井边补符。那是她最松防的时候。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你要我做什么?”
“调兵。”她说,“不惊动任何人。把可靠的人布在侯府外围。我要她在出事时,逃不出这个院子。”
沈怀舟盯着她看了很久。“你有证据?”
“有。”江知梨从荷包里拿出铜符,“这是她用过的残片。上面有符文,能吸气运。周伯说,只要沾上至亲之血,符就会破,气运也会倒流。”
“谁的血?”
“孩子的。”她说,“但不用伤人。只要一滴血落在符上就行。”
沈怀舟沉默片刻。“你让我拿自己的血去试?”
“你可以不信。”江知梨收起铜符,“但你若信,就按我说的做。我不求你立刻动手,只求你备着。一旦我下令,你能立刻动。”
门外传来脚步声。
沈晏清到了。
他穿了件靛蓝长衫,手里拿着折扇,脸色比往日更白。进门时先看了沈怀舟一眼,又看向江知梨:“母亲叫我?”
“坐下。”江知梨说。
沈晏清慢慢坐下,没开口。
“你知道柳烟烟是谁?”她问。
“陈明轩的外室。”他说,“听说还想当正妻。”
“她是冲你们来的。”江知梨说,“她要你们的气运。每近一个人,那人就会出事。你这半年账目混乱,不是你蠢,是她动了手脚。”
沈晏清手一抖,扇子掉在桌上。
“你信不信?”她问。
沈晏清抬头看她:“母亲……有证据?”
“有。”江知梨拿出铜符,“这是她用过的符器碎片。她身上带着一个容器,专门存气运。只要毁掉它,她就废了。”
“怎么毁?”
“用血。”她说,“至亲之血。只要一滴,就能让符失效。”
沈晏清低头看着铜符,手指慢慢蜷起。
“你怕?”江知梨问。
“我不怕。”他声音低,“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是我们?”
“因为你们是嫡出。”她说,“四个孩子,正好凑齐四象之数。她集齐气运,就能唤醒前朝皇帝的‘主魂’。”
沈晏清抬起头,眼神变了。
“你信吗?”江知梨问。
“我信。”他说,“去年我查账时,发现一笔十万两的银子被人转走。我追到一半,突然头痛欲裂,差点晕过去。那天晚上,她来过我的书房。”
江知梨点头。
“你要我做什么?”沈晏清问。
“查她。”她说,“查她进府后的每一笔支出,每一个接触过的人。我要知道她有没有同党。另外,你认识几个铁匠铺的老板,让他们连夜打一批小铜钉,做成符钉的样子。我要用它们换掉她可能藏符的地方。”
沈晏清应了声是。
“还有。”江知梨说,“你手上有点钱,能调动多少人?”
“五百。”他说,“都是我这几年做生意攒下的暗线。他们听我调遣,不归官府管。”
“好。”她说,“十五那天,我要这些人守在府外。一旦有异动,立刻封锁四门。”
沈晏清点头。
江知梨看向两人:“你们都听清楚了?”
沈怀舟开口:“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十五夜里。”她说,“她去水井边补符,就是最好的时机。我会让她靠近孩子,等她动手时,再让血滴上去。符破的那一刻,气运倒流,她必受反噬。”
“她受反噬,我们呢?”沈怀舟问。
“我们会收回气运。”她说,“你们会变强,她会变弱。只要抓住那一瞬,就能彻底废了她。”
“然后呢?”沈晏清问。
“然后,”江知梨说,“我们顺藤摸瓜。她不是一个人。她背后有前朝余孽首领。我要你们两个,一个掌兵,一个掌财,给我把那些人一个个挖出来。”
屋里安静下来。
沈怀舟忽然问:“你不怕事情闹大?”
“怕。”江知梨说,“但我更怕你们出事。”
她站起身,走到桌前,铺开一张纸。
上面写着三个名字:
清虚观
陈老夫人
边疆部落
“这三个地方,是她的根。”她说,“清虚观是她起势的地方,陈老夫人帮她拿钱,边疆部落可能是她联系前朝的通道。我要你们分头查。”
沈怀舟说:“我可以派人去边疆。”
沈晏清说:“我可以去清虚观看看。”
“陈老夫人那边,”江知梨说,“我来处理。她帮过柳烟烟,不是偶然。我要她吐出所有事。”
沈怀舟看着她:“你有把握?”
“没有。”她说,“但我必须试。”
三人不再说话。
江知梨从袖中取出两张纸,分别递给两人。
“这是计划。”她说,“你们回去后,照着做。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们的妻子。”
沈怀舟接过纸,看了一眼,收进怀里。
沈晏清也一样。
“记住。”江知梨说,“十五之前,不准轻举妄动。我要你们一起动手。”
两人点头。
“去吧。”她说。
沈怀舟转身要走。
“等等。”江知梨叫住他。
他停下。
“你信我吗?”她问。
沈怀舟回头,看了她一眼。“我信。”他说,“因为你从来不说假话。”
他走了。
沈晏清也起身,临走前低声说:“母亲……小心柳烟烟。”
江知梨点头。
门关上后,屋里只剩她一人。
她走到柜子前,拉开暗格,取出一个小瓷瓶。瓶子里装着几滴暗红色的液体,是她从沈棠月头上取下的血。那天她头晕,江知梨怀疑是气运被吸,便悄悄留了一点。
她打开瓶塞,用银针蘸了一滴,轻轻点在铜符的裂口上。
一瞬间,铜符发出一声极轻的响,像是冰裂。
她盯着它。
符文的颜色变淡了。
有效。
她收回银针,把瓶子放回暗格。
然后她走到桌前,提笔在纸上写下新的名字:
柳烟烟
前朝余孽首领
清虚观老道(已死)
陈老夫人
未知联络人
下面画了一条横线。
再往下写:
十五夜
水井边
补符
血破符
气运倒流
围杀
她盯着这张纸看了很久。
外面传来更鼓声,已是早饭时候。
她没有叫人进来伺候。
她只是坐着,手放在桌上,眼睛盯着那张纸。
忽然,她抬手,把“前朝余孽首领”圈了起来。
然后在旁边写下一个字: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