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梨站在库房外的巷口,灯笼光下的那张脸让她脚步一顿。云娘的手还抓着她的手臂,指节有些发紧。
那人影没动,手里的灯笼也不晃。
江知梨往前走了一步,巷风把她的裙摆吹起一角。她看清了那人的脸——不是柳烟烟,也不是鬼魂。是个陌生女子,瘦,脸色差,眼角那颗泪痣位置很准,像是刻意描过。
“你是谁?”她问。
女子没答话,只把灯笼往地上一放,转身就走。背影很快融进夜色里,像是从未出现过。
云娘松了口气,“主子,这人……是冲您来的?”
“不是冲我,是来送信。”江知梨弯腰捡起灯笼,里面蜡烛烧了一半,底部压着一张纸条。她展开看了一眼,字迹歪斜:**东华门第三石阶下,有你要的东西**。
她把纸条收进袖中,对云娘说:“你回府守着,厨房的事别松懈。我去一趟宫墙外。”
“现在?天还没亮!”
“越没人的时候,越容易拿到东西。”
她沿着小巷往东华门方向走。天边刚泛灰,街上几乎没人。守城门的兵丁还在打盹,她绕到侧墙,借着墙根的阴影蹲下身,手指摸到第三块石阶的边缘。石头松动,她用力一掀,底下露出一个油布包。
打开后是一卷竹简,封口用火漆印着一只鹰形。
她认得这个印。父亲生前说过,这是先帝赐给镇北侯的密令凭证,只有传人知道开启方式。
她没当场拆开,把竹简塞进袖中,转身离开。
回到府中,她直接进了书房。沈怀舟已经在等她,穿着铠甲,腰间佩剑未摘。
“母亲,昨夜您让我调兵去十里亭,到底为何?”
“有人要动手,我得防着点。”她把竹简放在桌上,“你看看这个。”
沈怀舟上前解开火漆,展开竹简。上面写着一行字:**北境三营,遇变可自决,不必待诏**。
他脸色变了。“这是先帝亲笔?这道令……不是早就收回了吗?”
“没收回。只是藏了。”她看着他,“你现在是边军副将,这道令对你有用吗?”
“有用。只要有它,我能临时接管北境防线,哪怕兵部不批。”
“那就拿着。”她说,“从今天起,你不能再按原来的章程行事。朝里有人想动你,动作会很快。”
“谁?”
“我不知道名字。但我知道他们怕什么。”她站起身,“你回去准备,今日上朝,我会在府里等消息。”
沈怀舟走后不久,朝廷传来通报:兵部尚书弹劾边军将领沈怀舟,称其私调兵马、意图谋反,请求革职查办。
江知梨坐在书房里听完云娘的回报,面无表情。
“消息传得真快。”她说。
“是陈家那边放出去的。”云娘低声说,“陈明轩今早去了兵部侍郎府上,待了半个时辰。”
“原来是他。”她冷笑一声,“被人当枪使还不自知。”
她起身走到柜前,取出一封早已写好的信,递给云娘。
“送去御史台,交给李大人。告诉他,若想保官位,今日朝会上必须开口。”
“可李大人一向中立,未必肯……”
“他会开。”她说,“因为他儿子上月在赌坊欠了八千两银子,债主是我三子的人。他不开口,明天全京城都会知道他教子无方。”
云娘不再多问,接过信便走。
朝堂之上,兵部尚书正慷慨陈词,历数沈怀舟罪状。皇帝坐在高位,神色沉静,目光扫过群臣。
就在此时,御史台李大人出列。
“臣有本奏。”
众人侧目。
“据查,兵部尚书之弟,三年前曾收受北狄商人重金,私自放行铁器出境。此事当时被压下,如今证据仍在。若陛下不信,可命人查户部旧档。”
兵部尚书猛地回头,“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一查便知。”李大人不慌不忙,“另外,陈家嫡子陈明轩,昨日向兵部侍郎行贿五百金,求其联名弹劾沈怀舟。此金现存在西市钱庄,尚未取出。”
满殿哗然。
皇帝抬手,止住议论。
“查。”
一个字落下,两名内侍立刻领命而去。
兵部尚书脸色煞白,跪倒在地。
沈怀舟站在殿外候召,听到里面动静,眉头紧锁。他知道母亲动了手,但他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退朝后,皇帝单独召见他。
“你母亲……近来可好?”
沈怀舟一怔,“回陛下,尚安。”
“她当年为侯府操劳多年,朕记得。”皇帝轻声道,“如今你们兄妹各自成事,她也算熬出头了。”
“是。”
“这道密令,你留着吧。”皇帝把竹简递还给他,“先帝留下的东西,不该埋在土里。”
沈怀舟双手接过,低头谢恩。
他出宫后直奔侯府。
江知梨正在院中喝茶,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他一眼。
“成了?”
“成了。”他把竹简放在桌上,“陛下亲授,无人再敢提弹劾。”
“那就行。”她放下茶杯,“接下来,还有事。”
“什么事?”
“兵部倒了一个,空缺出来。你有没有信得过的人能顶上去?”
“有,但资历不够。”
“资历可以补。”她说,“我让三子去联络几位老臣,让他们联名举荐。四女在宫里也该动一动,找机会提一提那位新晋的少卿。”
沈怀舟皱眉,“您是想插手朝局?”
“不是我想,是不得不。”她看着他,“你以为这次只是针对你?他们是冲着整个沈家来的。今天动你,明天就会动你弟弟的生意,后天就是你妹妹的婚事。我不先下手,就得被人一个个掐死。”
他沉默片刻,“可一旦介入朝堂,就再难脱身。”
“我知道。”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所以我不会亲自出面。你在明,我在暗。你做将军,我来布棋。”
几日后,朝廷任命下达:沈怀舟升任边军总将,节制北境三营;兵部新设左侍郎一位,由与沈家交好的老臣之子接任;御史台连上三道奏折,弹劾陈家勾结外官、扰乱朝纲。
陈明轩被禁足家中,陈老夫人病倒在床。
沈晏清派人送来账本,里面记录着陈家多年来通过商会洗钱的痕迹。沈棠月从宫中传出消息,有两位阁老对陈家极为不满,正寻机会削其权柄。
江知梨坐在灯下翻看所有文书,一一过目。
云娘端来一碗药,“主子,喝了吧,夜里凉。”
她接过碗,一口气喝完,把碗放在桌上。
“明日,你去趟周伯那里。”
“做什么?”
“问他一件事。”她盯着烛火,“当年先帝驾崩当晚,是谁守在乾清门外?名单上的人,活到今天的还有几个?”
云娘记下。
屋外传来更鼓声。
三更了。
她站起身,走到墙角的柜子前,拉开暗格,取出一块木牌。上面刻着“枢”字,是早年父亲留给她的信物,能调动京中一支隐卫。
她把木牌放进袖中。
这场局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