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进窗棂,江知梨的手指从砚台下抽出那封未拆的信。她没有打开,只是用指尖压了压信纸边缘,转身走到桌前,将黑色碎片收进暗格。
云娘站在门外,低声禀报:“陈家那边有动静了。”
江知梨抬眼,“说。”
“陈明轩昨夜派人进了城西祠堂,见了三位族老。他们关着门谈了半个时辰,出来时,族老脸色都不太好。今天一早,陈家账房又支了五百两银子,走的是私账,没入大册。”
江知梨坐在案前,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名字,划了两条线连起来。
“他还做了什么?”
“他让小厮去请了两位御史府的幕僚,约在别庄后园喝茶。另外……”云娘顿了顿,“他让人把柳烟烟的旧衣收拾出来,送去城南火神庙,请道长做法驱邪。”
江知梨冷笑一声,“他倒会装模作样。人还没死,就开始除晦气了?”
“奴婢查过,那道长不是正经出家人,是前朝礼部一个被革职的书吏,后来混进道观,专给人写符咒骗钱。他和陈明轩往来不止一次了。”
江知梨搁下笔,“他是想借外力压我。一边拉拢族老夺权,一边请人做法动摇府中人心。手段老套,但若没人拦着,还真能搅起风浪。”
她站起身,走到柜前取出一块玉牌,递给云娘。
“你亲自跑一趟,把这个交给城外军营的沈怀舟。告诉他,陈明轩勾结族老,图谋不轨,让他盯紧兵部动向,若有调令异常,立刻汇报。”
云娘接过玉牌,“那三少爷那边呢?”
“你也带一封信去商铺街。沈晏清最近在查一笔盐引,我怀疑有人在背后操控市价。陈明轩这时候往外拿银子,未必是自己出的,可能是有人垫资,让他当出头鸟。”
她提笔写了两封信,一封用蓝线捆,一封用红线。
“蓝线这封,只能亲手交到沈晏清手里。红线这封,若路上遇到周伯,就转交给他。他人若不在铺子,你就在门口石狮子右脚边放一朵白花,他自会来寻你。”
云娘点头,“奴婢明白。”
“记住,别走大道。陈家眼线多,尤其是城南到城北这几条街,每隔两盏茶就有换班的人。你绕后巷,过桥时低头,别让人看清脸。”
“是。”
云娘刚要走,江知梨又叫住她。
“等等。你回来时,带点药铺的止血散。柴房那个女人,若真想自保,就不会再闹。但她若敢动歪心思,我不介意让她先尝点苦头。”
云娘应下,退出房间。
江知梨坐回案前,翻开一本账簿。这是昨日从陈家内务房抄来的副本,记录着三个月内的收支明细。她一页页翻看,目光停在几笔数目上。
五百两、三百两、八十两……都是小额支出,但时间密集,集中在柳烟烟进府之后。付款对象写着“杂役补贴”,可陈家从未有过这笔惯例。
她用朱笔圈出这几项,在旁边写了个“假”字。
外面传来脚步声,轻而急。
云娘回来了。
“出了什么事?”江知梨抬头。
“奴婢没走成。”云娘喘着气,“刚出二门,就被陈老夫人的人拦下。说是主母不得擅自出府,除非有她手印的通行帖。我推说去买药,她们不信,非要搜身。”
江知梨眼神一冷,“她们动手了?”
“没有。但我看见她们袖子里藏着铁夹子,是专门夹信件的。我只好退回,从后角门绕出去,结果那边也被守着。现在前后门都有人盯着,像是专门等我。”
江知梨沉默片刻,走到墙边取下一把铜壶,倒出里面的茶叶。
她从匣子里拿出一张薄纸,卷成细条,塞进壶柄中空处,再把茶叶填回去。
“你拿着这个去药铺。就说是我身子不适,要配安神汤。掌柜认识你,会给你抓药。你把壶留下,说忘了带回来。他会替我保管。”
云娘明白了,“您是要借掌柜的手传信?”
“嗯。药铺对面就是驿站,每日有快马进出。掌柜的儿子在那边做事。你只要让壶在他手里过一夜,消息自然会走。”
“那如果他们搜壶呢?”
“搜不出来的。壶柄夹层只有我知道。而且——”江知梨淡淡道,“他们不敢真砸了主母的器物。坏了规矩,第一个倒霉的是他们自己。”
云娘接过铜壶,这次从厨房后巷溜了出去。
江知梨站在窗前,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她回到桌前,打开抽屉,取出一面小铜盘。盘面刻着奇怪纹路,中央有个凹槽,形状与那黑色碎片完全吻合。
她把玩着铜盘,忽然心生罗盘震动。
**“她在查账本!”**
十个字,清晰浮现。
江知梨眉头一皱。这句话不是来自身边人,而是某个正在关注她举动的存在。对方知道她在查账,甚至知道她已发现破绽。
她不动声色,将铜盘收起,重新翻开账本,在“杂役补贴”旁加了一行字:**查工名册,核对指纹。**
她知道,陈家那些所谓的“杂役”,根本不存在。这些人领了钱,却从不在府中干活。真正的用途,是转移财产。
傍晚时分,云娘回来了。
“药铺掌柜收了壶,还问您要不要加人参。我说您最近心悸,他便主动包了一小片送过来。”她从怀里掏出一张小纸条,“这是他给的回执,上面画了个‘安’字,意思是收到。”
江知梨点头,“他办事牢靠。”
“另外……”云娘压低声音,“我在回来的路上,看见陈明轩的小厮进了巡防营。他手里捏着个信封,封口沾了红泥。”
“巡防营?”江知梨眼神一沉,“他一个勋贵子弟,无职无差,去那里做什么?”
“奴婢打听过了,最近巡防营在查一批私盐案,牵扯到几位官员。有人说,背后有人想借这事掀翻几个掌权的文官。”
江知梨立刻想到沈晏清查的那笔盐引。
“他是想借官府的手整我?”她冷笑,“还是说,他已经和那些人搭上线了?”
她起身走到屏风后,取出一枚印章,按在一张空白文书上。
“你明天一早,拿这个去衙门后街的典当行。找姓赵的掌柜,把文书押下,换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记住,必须是他亲笔写的票,不能是学徒代开。”
“您是要引他出手?”
“他若真贪心,就会查这张票的来路。一旦他动手挪银号的钱来填补,我就有证据了。”
云娘记下话,准备退下。
江知梨忽然问:“你今天经过柴房,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有。”云娘说,“柳烟烟在里头念经,声音不大,但一直没停。守卫说,她从中午开始就在念,中间不吃不喝。不过……”她犹豫了一下,“她念的不是佛经,也不是道咒,像是某种歌谣,调子古怪。”
江知梨眼神一凝。
她想起昨夜听到的心声——“系统能量够,我便能反杀”。柳烟烟不可能放弃挣扎。她在积攒力量,或者等待接应。
“加派人手。”她说,“夜里每两个时辰换一次岗。任何人靠近柴房十步内,立即拿下。若她继续念,就把耳朵堵上。”
“是。”
云娘离开后,江知梨独自坐在灯下。
她拿出那块黑色碎片,放在手心。冰凉的感觉顺着掌心蔓延。
她闭上眼,等待心声罗盘再次响起。
时间一点点过去。
跟鼓敲了三下。
终于,脑海中又浮现出十个字。
**“核心不能丢!”**
江知梨睁开眼,嘴角微扬。
“原来你这么怕我毁它。”她低声说,“那就说明,它还有用。”
她把碎片放进贴身荷包,吹灭灯,躺下休息。
第二天清晨,云娘带来新消息。
“沈怀舟回信了。他说兵部昨夜确实有一道密令递出,目的地不明。他已派亲信追踪驿马,一旦落地就能知道内容。”
“沈晏清也回了。他说盐引背后的东家叫王德海,此人五年前曾因贪污被贬,如今改名换姓重出江湖。他名下有三家米行,两家布庄,还控制着两条漕运船。”
江知梨听完,提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名字:陈明轩、王德海、巡防营参将李坤。
她用线连起来,形成一个三角。
“他们是串通好的。”她说,“一个出面,一个出钱,一个出力。想把我逼出府,再夺陪嫁田产。”
她折好纸,放入信封。
“你再去一趟药铺。这次带这个去。告诉掌柜,务必今夜送出。”
云娘接过信封,正要走,江知梨忽然叫住她。
“等等。”
她从妆奁底层取出一根银针,针尖泛着淡淡青光。
“把这个也带上。若是路上被人跟踪,你就把它插在路边槐树的第三根枝杈上。有人看到,自然会处理。”
云娘郑重接过,藏进袖中。
江知梨站在门前,目送她离去。
风吹起她的衣袖,露出手腕上一道浅痕。
那是前世握断簪子自尽时留下的。
她收回手,转身回屋。
桌上,那块黑色碎片在晨光中微微发亮。
她拿起笔,在日程簿上划掉今日事项。
最后一行写着:**等周伯来。**
她放下笔,端起茶杯。
茶水映出她的脸。
平静,却藏不住眼底的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