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梨站在廊下,指尖还贴着银簪的尾端。檐外天光已亮,风里带着清晨的湿气。她收回手,转身往主厅走。
沈怀舟、沈晏清和沈棠月早已候在厅中。
见她进来,三人同时起身。
“娘。”沈棠月先开口,声音比昨夜稳了些。
江知梨点头,在主位坐下。桌上摊着一张城防图,是沈怀舟昨夜送来的。她目光扫过三人,“昨夜安排的事,都动了?”
“动了。”沈怀舟答,“我写了三封信,今早由亲兵送出。祭天当日的仪仗路线,我会派人盯死每一道换岗口。”
“药铺那边我也布了人。”沈晏清道,“南城八家大药行,只要有人买安神类药材超过五两,立刻报我。”
“宫里也通好了路子。”沈棠月说,“尚仪局那位姑姑收了蜜饯,昨夜就让人回了话,说最近确实有小太监手脚不干净,偷拿药材去换钱。”
江知梨听着,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
三人都停住话头。
“还不够。”她说,“他们要动手,不会等我们查完。我们必须先让他们乱。”
沈晏清皱眉:“可现在线索都还在外围,没摸到核心。”
“不需要摸。”江知梨道,“我们只要让他们觉得,已经被盯上了。”
沈怀舟眼睛一亮:“您的意思是,放风?”
“对。”她看向沈棠月,“你进宫时,再传一句话——就说侯府查到了一首诗,和皇帝有关,已经送去礼部验笔迹。”
“他们会信?”沈棠月问。
“不重要。”江知梨说,“重要的是,那些人会不会慌。”
沈晏清忽然笑了:“他们一定会慌。因为那首诗根本不是皇帝写的,他们最怕的就是有人追到源头。”
“所以这一招,是逼他们提前动。”沈怀舟握拳,“只要动起来,就有破绽。”
江知梨点头。
她正要说话,耳边忽然响起一阵极短的声音。
“即将行动。”
三个字,像从脑子里直接冒出来的一样。
她手指一顿。
心声罗盘响了。
这是今日第一段心声。
她不动声色,只将目光移向窗外。
那句话来自谁?距离多远?无法判断。但能被罗盘捕获,说明对方此刻念头极强,且与她所谋之事密切相关。
她缓缓收回视线,看向三人。
“时间不多了。”她说,“他们快动手了。”
沈怀舟立刻问:“多久?”
“不知道。”江知梨道,“但一定在祭天前。”
沈晏清脸色变了:“那就只剩五天。”
“够了。”江知梨说,“五天足够我们布完最后一层网。”
她站起身,走到城防图前,指尖点在南城道观的位置。
“这里,不能再放任不管。”
“我去。”沈怀舟道,“我可以带两个旧部伪装成游方道士,混进去查。”
“不行。”江知梨摇头,“你身份太显,一旦露面,反而打草惊蛇。”
“那让云娘去?”沈棠月说,“她认得柳烟烟的手下,能装作去买香火。”
“也不必。”江知梨道,“我已经让人盯着了。真正要紧的,不是道观,是冷宫。”
三人一怔。
“冷宫?”沈棠月问,“您是说,那个孩子可能不在道观?”
“道观只是幌子。”江知梨说,“他们不会把关键人物放在城外。冷宫废弃多年,守卫松散,反而是最好的藏身地。”
沈晏清反应最快:“所以您让我查太监出入冷宫,就是为了这个?”
“对。”江知梨看着他,“你那边有消息吗?”
“有。”沈晏清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条,“三天前,有个叫李德全的太监,以修缮为名,领了两批木料进冷宫。但工部没有这项记录。”
“人呢?”
“查不到。”他说,“这人不在当值名册上,像是临时调来的。”
江知梨眼神一沉。
“就是他。”
沈棠月急问:“那我现在就进宫,去找他?”
“不。”江知梨道,“你现在去,反而会惊动他。我们要等他自己露出马脚。”
她转向沈怀舟:“你马上联系军中暗线,查这个人有没有军籍背景。若有,极可能是前朝余孽的人。”
“明白。”
“沈晏清,你继续盯药铺,但加一条——凡是买了朱砂、茯神、远志的,立刻记下买家相貌。”
“这些是安神定魂的药。”沈晏清说,“难道他们在准备某种仪式?”
“很可能。”江知梨道,“这种仪式,需要特定时辰,也需要特定人选。他们不会轻易开始。”
沈棠月忽然想到什么:“所以,祭天那天,才是他们真正的机会?”
“对。”江知梨说,“那天百官齐聚,皇帝出宫,守备分散。他们若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认子,那是最好的时机。”
“可那样做,风险太大。”沈怀舟皱眉,“万一被人当场揭穿?”
“他们不怕。”江知梨道,“因为他们根本不想让皇帝活到第二天。”
屋里一下子静了。
“您的意思是……”沈棠月声音轻了,“他们打算在祭天时动手杀人?”
“不是杀皇帝。”江知梨说,“是让皇帝‘病死’。”
“用毒?”沈晏清问。
“不一定是毒。”她说,“可以是惊吓,可以是旧疾复发。只要结果是死,过程是谁做的,没人敢查。”
沈怀舟拳头砸在桌上:“那就不能让他们靠近皇帝!”
“你拦不住。”江知梨道,“祭天大典,连禁军都要按规制站位。我们能做的,是让他们自己放弃计划。”
“怎么做到?”
“让他们觉得,那个孩子已经暴露。”
三人互看一眼。
江知梨继续说:“沈棠月,你进宫后,找机会在女官面前提起一句——说外面都在传,冷宫里藏着个孩子,长得和皇帝年轻时一模一样。”
“她们会信?”
“会。”江知梨说,“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流言。只要有一句风吹出去,就会有人去查。查到李德全,查到假工单,查到无名药材,一层层往上,最后一定会惊动内侍监。”
“内侍监一查,他们就只能撤。”沈晏清明白了,“那个孩子必须转移,仪式就得推迟。”
“对。”她说,“我们不需要当场抓人,只需要拖。”
沈怀舟点头:“只要拖过祭天日,皇帝安全,他们的政变就成不了。”
“但这也意味着。”沈晏清低声说,“他们可能会狗急跳墙。”
“我知道。”江知梨看着三人,“所以接下来几天,你们每人身边必须带两个可靠的人。夜里不要单独走动,门窗要关紧。”
沈棠月问:“那您呢?”
“我自有安排。”她说,“云娘已经在查周伯提到的那个老郎中。只要能找到当年产簿的残片,就能证明那个孩子的来历。”
沈晏清忽然道:“娘,如果我们真的拿到证据,是不是就能直接交给皇帝?”
“不能。”江知梨摇头,“现在交上去,只会被压下来。那些人能在宫里安插这么多人,说明朝中已有内应。证据一出,最先死的就是送信的人。”
“那怎么办?”
“等。”她说,“等到他们自己把证据送到我们手里。”
三人沉默。
片刻后,沈怀舟开口:“娘,我不懂权谋,但我懂兵法。敌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先动。我们现在就是在等这个‘先动’的机会。”
“你说得对。”江知梨看着他,“所以从今天起,你们不要等我下令才行动。发现异常,立刻处理。记住,你们不是在帮我,是在护这个家。”
沈棠月抬头:“我不会再躲了。”
沈晏清合上折扇:“账本我都记得,谁想动手脚,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沈怀舟手按剑柄:“我在军中还有二十个生死兄弟,随时能调进城。”
江知梨看着他们,终于露出一丝松动的神情。
她刚要说话,耳边又是一阵微响。
“血洗侯府。”
四个字,冰冷刺骨。
她瞳孔一缩。
这是今日第二段心声。
念头之强,几乎带着杀意。
她缓缓抬眼,望向门外。
那人就在附近,而且目标明确。
她收回目光,声音未变:“刚才的话,都记住了?”
三人齐声应是。
“去吧。”她说,“各司其职,别给我丢脸。”
三人转身离去。
江知梨独自坐在厅中,手指慢慢抚过袖口。
那里藏着一根银针。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无波澜。
片刻后,她起身走到柜前,拉开暗格,取出一块黑布包着的东西。
打开一看,是一块残破的玉佩,边缘焦黑,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
她盯着它看了很久,然后重新包好,塞进怀里。
脚步声从院外传来。
她立刻将手收回,坐回椅中。
门被推开,沈棠月匆匆走进来。
“娘,我差点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