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沉了脸,“你这孩子,那李医生都快七十了,虽说用处是不大,但好歹伺候了咱们家大半辈子,我和你爸差他那点工资?”
今天的沈京肆也不知道从哪揣了满肚子的气,亲妈的面子也懒得给。
“照你这么说,沈氏加起来十几万名员工都跟着我,以后老了,我是不是还得让我儿子给他们挨个养老送终。”
沈母一噎。
沈京肆朝亲妈扬了下眉,余光里的人儿始终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在探眼被乖乖搁在腿上的胳膊,他冷冷的收了视线。
“还是那句话,您心善我心狠,沈家从不养闲人,我看这一大家子的佣人,又不是皇家贵族没必要留那么多,正月一过,好的留下,瞎眼废腿惯爱在主子面前倚老卖老的,全都给钱打发了。”
沈京肆说的决绝,倒是让守在大厅的这群佣人心肝俱颤。
了解儿子的脾气,沈母不想在外人面前争执这些。
她冲段母笑了笑,“让亲家跟着看笑话了,我们家这孩子让我和老沈惯得,打小就心直口快。”
换了个对象段母也不觉得是一条鱼腥了一锅汤了,反倒是满眼欣赏,“一家人哪讲究这些。”
在沈母后头的佣人开口,“我倒是觉得,咱们少爷这样,是知道曦儿小姐白天被烫伤心疼了,才发这么通火气。”
沈京肆幽幽扭过头去,笑眼幽深,“你还挺会分析的呢。”
那佣人真当是在夸她,乐的跟什么似的,“少爷有所不知,白天曦儿小姐受伤的时候,取药上药的事都是我帮着夫人一手办的,当时曦儿小姐还让大家把事儿压下来,怕影响少爷工作,给夫人心疼坏了,对着烫伤那手吹了一下午。”
看眼母亲,再睨眼羞涩收脸的段曦儿,沈京肆噙出坏津津的笑,“还没过门呢,就这么乖巧懂事呀。”
段曦儿娇嗔的轻拍了下他,“妈妈们都在呢,你少不正经。”
小情侣之间的亲昵互动,倒是看乐了段母和身后的老嬷子。
“夫人您看,小姐和沈少爷站一块儿是真般配。”
段母笑眼温柔,“是,是般配。”
沈京肆却没由来的重睨上刚才说话那下人,“我看你就挺尽忠职守的。”
下人受宠若惊,“夫人对我好,未过门的少夫人更是,我自然是也盼着少爷少夫人好,这都不值得说。”
沈京肆哼出声意味不明的笑,慢佻的收了眼,“那行,看在你对你未来少夫人这么忠心耿耿的份上,以后你就跟着她了。”
佣人一愣,“少爷您这话的意思是……”
沈京肆转眼冷了语气,“意思是,你以后就是他们段家人了,开心么?”
下人:“……”
他掸掸衣服,耷拉着眼,“以后就跟着你的少夫人干,把人给保护好了,好处少不得你。”
下人脸上的笑意瞬间全无。
别人听不出,沈母却知道,这哪是奖赏,分明是要把人踹出沈家的意思。
可当着段母的面她只能牵强的笑道,“这孩子,知道你向着媳妇,但也不至于这么急,小曦还没嫁过来呢,你倒是把事给安排好了。”
再看向段母,“亲家母,让你见笑了。”
看着对面挤眉弄眼的小夫妻俩,段母还真就没多想,“哪里,看着孩子们感情深,我和老段死也瞑目了。”
身后的老嬷子乐的合不拢嘴,人这一得意就又找不着北了。
“当初呀那个算命大师还说,这俩新人的婚姻恐有小人作祟,真结了也得是几经波折,没准还得悲剧收场。依我看,那大师没准真就说错了。”
转动尾戒的动作一顿,沈京肆撩起眼皮朝人射睨去,“小人作祟?”
再看向顿住的段曦儿,轻挑了个眉,“小人谁呀?”
或许是两人距离近,段曦儿总觉得男人那双笑眼里压了股戾气。
段母上扬的唇角僵了僵,开口道:“什么小人不小人的,小肆别听那些胡话。”
又回头冷睇了老嬷子一眼,“张妈,以后少说那些牛鬼蛇神的事儿。”
老嬷子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拍嘴赔笑,“沈少爷沈夫人别怪罪,我这人上了年纪,嘴有时候就是不讨人喜。”
“上了岁数不怕,怕的是不好好颐养天年到处倚老卖老。”
沈京肆朝笑容渐渐僵化的老嬷子挑个眉,“您老也别少想,我这人上没上年纪嘴都不好,真要哪句话没说对把您嘎巴一下气死过去,佣人的人身意外保险里,应该是没有气绝身亡这条吧。”
“噗。”站在路珍予后面的小梦一个没憋住笑出来。
脸色青白交替的老嬷子立马狠瞪去,“你笑什么?”
小梦一愣,切身感知着周围的视线都慢慢的汇聚来。
她倒也不是特意嘲笑谁,就是憋了一下午的气,见终于有人能治这个老太婆了,心里没控制住的爽了下。
然后就……爽过头了。
老嬷子心想主子惹不起,一个外姓带回来的下人我还能让你压一头?
当即又质问:“你这笑是瞧不起我这么个老婆子呢,还是瞧不起我们段家。”
这是把从沈京肆那受的气,借势发给看着就势单力薄的下人。
路珍予连眼皮都没抬,“张妈妈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倒是也想问问,你刚才那话,是在指摘我呢,还是我哥哥?”
老嬷子立刻甩锅,“我哪说过这话。”
路珍予抬头,余光里,男人交叠着西装裤下的腿,轻晃漆黑铮亮的皮鞋,屈指撑着脑袋慢悠的笑眯来。
路珍予这人总是这样,说她她能忍几分,说她的人,那不行。
这么长时间她坐这几乎没插过嘴。
倒不是多能忍耐,只是不想给这个家和沈母添麻烦。
此刻,她却冷冷的直视上老嬷子的眼,余光里还有段母的沉默凝视。
“那您问这番话,是因为小梦是我的人轻视她,觉得有个声响都不行,还是觉得我这个命带双煞的伥鬼小人坐在这,有碍你的眼呢?”
“你……”
发觉另道寒光同一时间射过来,老嬷子肉眼可见的慌了,咽抹口水。
“我何时说过这话,路小姐,你可别在太太少爷们面前给我安这无稽之谈的罪名。”
“路小姐?”路珍予笑了,视线从沈母转到沈京肆,突然就乖巧起来,“请问哥哥,我叫什么?”
沈京肆舌尖舔舔唇角,似笑非笑间,久不见的那股子狠戾劲儿又冒了出来。
“你叫什么还用问我?”他懒洋洋的朝刚才那下人划了下手,“告诉那些人,你们二小姐叫什么。”
下人舔了舔嘴,慢吞着不敢不说的语气,“我们二小姐叫……沈,贝珍。”
路珍予朝人歪头肆笑的扬了个眉,“张妈妈,您听到了么?”
瞧老嬷子张嘴瞪眼的说不出话,沈京肆不耐烦的又划了下手。
“大点声,不知道人张妈妈年纪大了耳背,凑她耳边,大声的再喊一遍!”
小人顶着一头的冷汗,紧攥着手磨蹭到老嬷子跟前,照沈京肆说的那般,弓腰贴她耳边大喊:“沈贝珍!我们家小姐叫沈!贝!珍!”
这两声可把老嬷子震得脑瓜子嗡嗡的,皱着脸捂上心脏,“哎呦,哎呦。”
沈京肆满意的点点头,拖着长音倾去身子,“您老这回……听清了?”
看着是在笑,眼底射来的寒光都快把人冰塑了,到底是把老嬷子给治服。
“听,听清楚了,沈少爷。”
沈京肆收了眼,搭着腿又慵懒的靠了回去,“跟我说什么,我又不叫沈贝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