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换了身衣服的儿子返回来,身后却空无一人,沈母追问,“你妹妹呢?”
沈京肆坐到对面,依旧那副懒散傲漫的做派,“是我未来丈母娘来又不是她的,关键时候你又护不住人,让她来干什么,拿外人添的堵当饭吃?”
这声不算刻意,坐在旁边的段曦儿和沈父听得最清楚。
她把人打了下,“怎么跟妈妈说话呢,刚才不是已经说开了,珍珍姐都不记仇,你反倒记上仇了。”
沈京肆冷笑,“那改明儿我也找个大师算算,要是也算出个小人姓段名誉,你也别记仇。”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那是我哥!”
沈京肆朝她挑了个眉,“你犯小人是兄妹,我犯小人就得是奸夫淫妇?”
当然也许没准……确实是?
但沈京肆说的面不改色心不跳,真就把人给说的哑口无言。
但路珍予还是来了。
姑娘身上披着奶白色披肩,流苏随她走动的幅度在曼妙的腰肢前坠晃。
人现身在餐厅门口,“干爸干妈,我来晚了。”
众人抬眼看向门口,沈父见了人赶忙招招手,“闺女来了,来,坐爸旁边。”
感受着某道炽热的目光,姗姗来迟的路珍予乖坐到沈父身旁。
姑娘始终不想也不愿直面藏在心底的那份情感,因为答案是:
“他不想她难,她亦不想他也难。”
和段曦儿这段婚姻,是爱情还是利益路珍予从未问过沈京肆。
可不论哪一个,她都希望这个男人未来的家庭和人生能够圆满。
这个家里,留一个人不幸福就可以了。
再看向静静凝望来的沈父,路珍予觉得那目光有些说道。
这夫妻俩也是,往日不论在哪都是紧挨着彼此坐,今晚却离得大老远,饭桌上也是零交流。
饭桌上三个长辈偶尔说说话,有沈振安在,这顿饭倒是吃的比下午安生。
离开时,沈父只送到别墅门口,由沈母一路把人送到车上,叮嘱沈京肆开车注意安全,
吃完晚饭,路珍予感觉胃里不舒服,等人散尽,她拉着小梦去后山散步消食。
走在枯林中,小梦想到下午沈母的话,“这就是要被砍光盖新房的那片林子么?”
前面的路珍予点点头,“是。”
看着一棵棵笔直的参天大树,就这么砍了,小梦觉得有些可惜。
有关这片林子,是打从路珍予记事起它就存在在这。
寂静,幽冥,神秘又安详。
承载的不只是沈家悠久的光辉,也是路珍予的童年和青春。
下午听到沈母说要砍了这片林子的时候,路珍予的心揪了下。
挺意外的,想这沈宅里里外外近万平米,怎么就容不下一片小林子。
“贝珍小姐!”
先回头的小梦朝踉踉跄跄跑来的男人迎了两步,“怎么了管家?”
管家缓两口气,对转过身子的路珍予说,“夫人和老爷吵起来了,贝珍小姐快回去劝劝吧。”
路珍予赶回来时,打一楼就能听到二楼书房传来的争吵。
“合着你这话的意思是,我没能全身长满眼睛,把所有人都顾到了,出了一点事都是我的错?”
“我是这意思么?我是见那孩子满胳膊缠着纱布,疼的跟什么似的还要陪你这个当妈的在外人面前演戏,我心里惭愧!”
多少年了,对妻子向来疼爱宠溺的沈父第一次红了脸。
“两个孩子同时被烫伤,放着自家孩子你不顾,你去心疼别人家的孩子,要不是小肆告诉我,全家上下几十口人没一个留心发现。你想没想过,那孩子看着这些,她心里得有多疼!”
沈母双目猩红,眼泪无声的往下流,“那我就是有意的么!两个孩子同样都受伤,小曦哭我听到了,她站在旁边一声不响,换谁能猜到她也受伤了!”
陈婕紧紧抓着心口的位置,额头两侧的青筋根根凸起,“沈振安,不是就你会当爸,不是就你知道心疼姑娘,我也心疼。我看那孩子为了咱们家处处委曲求全,我这心里至始至终也跟刀搅似得疼!”
“你心疼?”
红眼的沈夫突然笑了,“你但凡真心疼,也做不出背着一大家,把孩子推火坑里的事!”
沈母一怔,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是这么句话,顷刻间将身姿挺如松的男人击垮。
他原是不知道的,或是听了儿子的只言片语知道了那么一点点。
可此刻,只凭妻子的反应,他却是完完全全的明白过来。
沈振安突然笑了,笑的好凄凉,却又是释然。
他就说他沈振安的女儿,怎么可能看上郑家那么个畜生。
就凭这些年对她的教育,再不济也能找个品行端正的。
可现如今,沈振安全都明白了。
困扰他儿子多年,直至今日都还没弄清楚的困惑,他这个当爹先明白了。
原来,是郑家。
“陈婕,那郑家小子是什么德性你不清楚么?让孩子嫁过去,和杀了她有什么区别!”
看着丈夫极尽失望的眼神,沈母胸口瞬间涌出一股气。
名为这五年来挤压在内心深处所有的无助和委屈。
她突然发了狠,也在不想做什么隐瞒,眼泪被高昂的声音震出来:
“那请问你,我能怎么办!我就想做这个恶人么!当时沈家上上下下三十口男丁全部被抓,独留我们母子三人。小肆后来又被设计了车祸,我不按郑家的要求把那孩子嫁过去,沈家,你,小肆,所有人到最后都得完!”
“如果是这样的代价,我情愿当年死在牢里!”
“你……”
沈母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位从前将她视为掌心宝,疼着宠着,不顾家人反对拼了命把她娶回来的丈夫。
那震颤的泪花好像受到一万点暴击,“你现在跟我说这种话是么沈振安?”
她抖动着唇瓣,指向自己的手也是颤的,“所以,你是在怨我,怨我卖女求荣,怨我心狠薄情,是么?”
妻子滔滔不绝的眼泪将男人失控的心脏狠扎了下。
理智回归一些的沈振安捏着山根背过身,深吸几口气,刮掉眼角的湿润。
“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这个当家人无能。到头来让妻儿子女跟着受苦,是我沈振安没出息。”
丈夫的自我贬低和颓败让女人心揪了下。
“你何必说这种话,是我做的我陈婕从不狡辩。我欠的债我来偿,但你不要让小肆知道,现在他好不容易接受了曦儿,这个节骨眼上他们俩的婚事不能出岔子。”
沈父转过身,“你难道看不出来珍珍那孩子这次回来的心思!”
“我不看!我只当她真是受苦了想摆脱郑家。现如今郑家也快倒台了,以后要真是过不下去,离就离了吧。但她要是揣着想和小肆再婚的心思那绝无可能!段家这个盟友,我拼死也要结下!”
“你简直无可救药!”
紧闭的房门被猛地踹开,从中大步冲出的沈父摔门而去。
路珍予站在门后,看着男人怒然离去的背影,隐藏在暗影里的脸平静的渗人。
站在旁边的小梦有些手足无措,慢慢走过去一点,“珍珍……你没事吧?”
下秒,原本僵直的背影蓦的一躬。
就见路珍予手捂着小腹扶墙往下滑。
小梦赶紧上前扶人,“你怎么了?”
伴随小腹阵阵坠痛传来,路珍予蹲在那埋头隐忍了片刻。
再抬头时,额头布满了密汗,煞白的脸冲小梦摇了摇。
“没事,就是肚子有点疼,你扶我回去躺会吧。”
路珍予原是要来劝架的,谁能想到,到头来,架没劝上,自己落了个腹痛晕眩。
伴着沈母阵阵哭泣,她顶着满头湿汗和发飘的身子,咬牙强撑回卧室。
以为是着凉没想到是生理期提前了,换下沾了少量淡粉色血迹的衣物,路珍予喝了些红糖水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