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司尉兴奋起来,谁知道俩人在打什么哑谜。
官场上那些事姑娘们不懂,也不多问。
两人起身来到门前,透过玻璃看去。
病床上的路珍予还在昏睡,坐在床边的沈京肆握着她的手,轻轻抚摸着苍白的脸颊。
石亦侨的视线移向被子下的平坦,眼泪大串大串的往下坠。
“怎么办,我有点害怕了。”石亦侨哽咽,“你说,等她醒了之后发现孩子没了,她会不会崩溃的疯掉。”
回想那晚,姑娘摸着孕肚,弯弯的笑眼里闪烁着星光,说万幸她的孩子一切正常,说自己很幸福。
贝听晚胸腔涌出一股难抑的情绪。
“痛苦是一定的,她那么重视这个孩子,应该很长时间都走不出来。”
石亦侨想到夜色天堂那晚,姑娘一身死气,那时,她以为她要活不下去了。
却不曾想,再次见面时,她整个脱胎换骨,热爱生活,热爱生命,拼尽全力让自己好好活下去。
路珍予说,在那之前,她不知道未来该往哪走,走下去的动力是什么,因为她太累了,累的,看不到希望。
直到这个宝宝的到来,让她渐渐有了想要再试着活一活的想法。
她还说,她好爱她的孩子,好爱她的丈夫,也好想让这样幸福安稳的生活一直下去。
可,还是被打破了。
将路珍予重新点亮的希望,破灭了。
贝听晚眼睛忽亮,“珍珍好像醒了。”
石亦侨擦擦眼泪扒门看去,跟着一喜,“是,真的醒了。”
随沙发上的几人大步聚来,就见玻璃窗里的沈京肆不停去摁床头的呼叫按钮。
医生护士接连推门跑进来,蜂拥而至病床边。
口戴氧气面罩的路珍予微微睁眼,主治医生检查一番后,摘下听诊器,看向沈京肆。
“沈董,夫人她挺过危险期了。”
男人停滞的呼吸在那一刻归启,拨开人群,来到妻子面前。
其实也才过去了三天而已,可沈京肆此时的状态,让刚醒来的路珍予觉得自己好似沉睡了三年。
疲态的面容,无神的潭眸下挂着青肿的眼袋,唇周冒出一圈胡茬。
沈京肆白到没有血色的脸看到人醒后终于有了点情绪,凑近说话时,干裂的唇瓣渗出血丝。
“珍珍,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神光涣散的狐眸在头顶的脸上慢慢聚焦,见她要伸手,沈京肆赶紧帮着摘了氧气罩。
路珍予一张嘴便带动干痛的喉咙,眉心不由蹙拧。
缓了好久,才吐出嘶哑的一声,“你,受伤了?”
她从他微敞的衣领里,看到沾黏在肩上的纱布,还渗着血。
沈京肆扯扯干裂的唇,挤出点笑,“没事儿的,一点小伤,不疼。”
毕竟是全身换了两遍血的病人,心放缓了些,困意便又再次袭来。
路珍予又有些睁不开眼了,“那就好。”
沈京肆湿红着眼尾揉揉她的脸,“很困是不是,闭上眼睛再睡一会儿,我就在这守着你,安心的睡。”
路珍予一直记得,昏迷前沈京肆冲过来替她母女俩挡了块大石头。
其实这些天她没有完全昏迷,就是感觉意识困在体内,时不时能听到外界的声音,却睁不开眼。
见人没事,心也算安稳,微微点下头,闭上眼想再睡会。
被子下的手习惯的去摸孕肚,却在触摸到病服下的平坦后,浑身一个激灵,眼皮猛地掀开!
全身血液霎那间涌回心脏,人一口气窒在那,瞪着惊木的眼。
腿又犯病了的沈京肆扶床坐回护士搬来的椅子上,在抬头时,就见姑娘瞪着眼,张着颤缩的唇瓣,胸腔的起伏停在那。
猩红的血丝从眼尾一点一点攀爬至瞳孔,天花板在泪晕中变得模糊。
眼泪,一滴,两滴,连成了线。
再看她手放的位置……沈京肆一下窜起来,捏上姑娘僵直的肩膀,
“珍珍?珍珍?”
“呃!”
一口气倒吸进去,路珍予蓄满泪花的眸子动了。
慢慢,慢慢的转向他,颤缩不止的唇瓣空张了张。
“她,还,在么?”
沈京肆早已经破碎不堪的心被凭空而降的大掌猛攥了下。
他倒吸口气,人也僵在那。
生平没有哪次比眼下这刻更无力。
哪怕是站在手术室外,挺着鲜血淋漓的身子,一次次签下病危通知单,甚至是亲自做出舍子保母的决定。
都不如这一刻,来的绝望。
姑娘那双褐红的眼刺的沈京肆头皮发紧,心脏刀绞的痛。
他张张嘴,却找不到能说的话,憋的额头连接着脖颈的血管凸爆起。
最后颤抖着声音挤出句,“只要你平安,孩子,咱们以后还会再有的。”
“我…平…安。”
路珍予好像听不到自己声音了,丈夫那张熟悉的脸在眼前极尽扭曲模糊。
僵在小腹上空的手剧烈抖动着,带动被纹的颤动。
她却不敢再把手落下去了,不敢去触及已经一马平川的肚子。
却还是能够清晰地感知到,那里,是空的。
空荡荡,窜着寒气。
寒气好像将血液冻成无数冰锥,随她呼气的起伏,万箭齐发,锥扎向她全身的器官。
她的孩子,死了,死了?
那为什么她还活着。
沈京肆看着呆滞在那的妻子,眼泪从早已麻木的眼眶连线坠下。
他的手也举在她肩膀的两侧,却不敢,不敢去拥抱她。
此时的姑娘像片历经无数个风吹日晒的枯叶,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碎出个窟窿。
“她,痛么?”
好久好久,床上的人儿才说出这么一句。
沈京肆摇头,“不痛。”
“你撒谎!”路珍予一点点转眼向他,嘶哑着,“明明是好痛。”
她的心,好痛。
就像被孩子的小手狠狠地抓住,薄俏尖锐的指甲嵌进肉里,血流出来,疼的她满头大汗,浑身血液倒流,张着紫灰的唇瓣,怎么都呼吸不上来。
路珍予突然就不呼吸了,张着嘴,闭眼定在那。
沈京肆心一颤,跌撞着把人抱到怀里,“珍珍,呼吸,呼吸。”
医生立即协助沈京肆给路珍予戴上氧气罩,却被她抬手阻拦。
随眉心深深的蹙皱,呼吸归来。
路珍予用插满针管的那只手死死拽上沈京肆的衣领,猩红的眼看着他。
人在极致痛苦时,喉咙上壁是胀痛到窒息的,她说不出话,只有眼泪断了弦的往下坠。
可沈京肆知道,她在说:
“孩子,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没有了,沈京肆,我的孩子没了。”
沈京肆心脏痛的几乎麻木,将人抱紧在怀里。
“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们,是我没用,你来怪我,你把气撒到我身上,你别折磨自己,求求你珍珍。”
“我……我不怪。”路珍予倒喘着气,眼泪好像变成了血色。
“我只想要我的孩子,沈京肆,你帮我把她找回来好不好,我求你,我不能没有她,我求求你了。”
这样的一幕,太揪心,太戳人。
任由两个痛失幼子的夫妻抱头痛哭,看红了周围医生护士的眼。
干他们这一行的,最忌讳和患者共情,也确实很久没有过了。
只是妻子撕心裂肺的哭喊,丈夫用尽全身力气抑制情绪,从而撕裂背后的伤口,染红大片衣衫。
太痛。
痛的连封靳珩这种几十年没掉过一滴泪的人,都跟着潮湿了眼眶。
两个姑娘早已泣不成声。
作为女人,尽管他们没有孩子,却完全能体会到路珍予此刻的绝望。
“艹他妈的。”
司尉背过身捏掉眼角的泪,冲到走廊对下属喊,“把唐镇明林旭力张培绑过来,老子让他们在楼下跪到死为止!”
属下咽咽口水,“回司爷,局长和副局都被沈先生打住院了,唐市长他……”
他哪有权利绑市长呀,他一个……
对上司尉说是能吃人也不为过的红眼,后背一颤,立马点头,“是,我这就带人去。”
封靳珩走过来,摁上兄弟的肩膀,“段宏还在位,你把他们抓了,当心这家伙借机找司家麻烦。”
司无畏冷哼,“秋后蚂蚱蹦不了几天的死鬼,老子就是让他知道,在位怎么样,想要弄死他老子就光明正大。”
他们兄弟几个从小一起长大,世家友情,说实在的,都掺杂着利益。
但沈京肆这人从小讲义气,兄弟几个谁遇上事了,他向来是冲在最前面那个。
反而是到了自己时,能不给周围人找麻烦,尽量自己扛。
遥想沈家差点被灭族那年,司尉在英国,封靳珩刚进封氏,还在任董事会和家族摆布阶段,他们有主动提过找各家老爷子跟上头递句话,可沈京肆从没求到过他们面前。
不是要面子,是怕连累。
这是埋在他们心里多年的一根刺,时至今日,又出来窜动了。
听着隔壁传来的躁动,好像是路珍予情绪激动血崩了。
封靳珩闭上眼,长出口气。
罢了,罢了。
人就活这一世,要那么多时时刻刻的理智做什么。
抬手招来属下,“拿上我手机跟着去,倒地儿若是他们不交人,打电话给封司令。”
“明白。”属下接过手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