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珍予回到病房时,房门没关,沈京肆站在落地窗前,静静地望着楼下。
她抬手示意王凯停在门口,从轮椅上下来,轻步走过去。
他看的很出神,没注意到身后多了个人儿。
又是之前那个小宝宝,估计是天黑了妈妈想抱他回家,小家伙不干,坐在草地上打滚耍横。
横过头了,穿着海绵宝宝背带裤的小肉团子咕噜噜的往坡下滚了好几圈。
再坐起来的时候人儿懵懵的,见妈妈在后面捂肚子笑,仰着小脑瓜嚎起来。
泪水顺眼尾划下的同一时间,身后传来失笑。
沈京肆撇头捏掉眼角的湿润,回头,冲对着窗外咧嘴笑的妻子弯弯唇,“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家伙被妈妈抱走了,路珍予收回贪恋的眼,看清丈夫疲眸中的湿红。
伸手捧上皮包骨的脸,指腹在眼尾蹭了蹭,“想宝宝了?”
沈京肆本该开心的,因为他的珍珍又回来了。
可相反,路珍予越表现的这么平静,他越开心不起来。
眼睑更红了,随压抑多日的情绪窜上来,沈京肆将她揽入怀中。
“对不起。”
路珍予本想回抱他,回想下午看到的满背伤痕,伸出去的手换成揉头。
“是我该跟你说对不起。”
沈京肆哪有资格听这句对不起,“珍珍,你放心,伤害你和孩子的凶手,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路珍予知道,那些人早早晚晚他都会解决掉,因为那天他说过了,给他点时间。
可这次,路珍予不想把这个担子压在沈京肆一人身上。
她将脸贴在他怦跳的胸口,轻蹭了蹭,闭上的眼藏住了即将坠落的晶莹。
“老公。”
“嗯?”
路珍予,“我想回家。”
沈京肆低头看向怀中,“等你在恢复恢复,我让医疗团队搬去庄园。”
路珍予摇摇头,“我就想今晚回去。”
怕他不同意,加了句,“就住一晚,明天再回来,行么?”
沈京肆眸光宠溺,声音温柔的,“为什么突然想回家了?”
“我……”眼皮下的眼珠子动两下,她咬上颤缩的唇瓣,声音还是泄出了哭腔,“我有点想她了,想,回家看看。”
沈京肆让医生给路珍予做了身体评估,确准只要保持情绪稳定就不会出问题后,还是不放心,把整个主治医护团都带回了庄园。
路珍予不让他抱,沈京肆只能推着轮椅上的她来到花房。
就几日没精心照顾,那棵小三眼瞧着蔫吧了。
路珍予眼眶发热,深吸几口气压下情绪。
“老公,等过两天,让人把它拔了吧。”
沈京肆蹲到轮椅旁,“怎么了?”
“该走的留不住,与其看着它一点点枯萎死去,还不如早点松手放她走。”
胸腔忽的发窒,沈京肆微微瞥开眼,舌尖抵上坏掉的嘴角。
他浓墨漆黑的潭眸里翻涌着犹豫,再看那发慌犯蔫的小树苗,还是把挤到嗓眼的话咽了回去。
起身到对面取来输液袋,学着路珍予以前的样子,给小树苗输起营养液来。
边摆弄边说,“再养一养吧,万一还有希望呢。”
路珍予想说不会再有希望了,但她说不出这话。
曾几何时,她也以为还有希望。
然而老天用现实告诉她,那只是虚无的妄念。
今晚的两人没睡主卧,睡在隔壁婴儿房。
两个大人躺在一张小床上,需要蜷腿把彼此抱紧才不会掉下去。
枕着胳膊面对面躺着,夫妻俩认真的看着彼此。
沈京肆眼一眨不眨,含着情深和眷恋,“珍珍,还有什么想实现的愿望么?”
路珍予想到几个月前,她对他许下的那个生日愿望。
原来,这一切的悲剧,源于贪念。
妄图得到老天不想给你的东西,活该你为此付出血的代价。
路珍予哑声,“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沈京肆很平静,“因为想让你开心点,但想不到什么才能让你开心。”
原来是这样。
路珍予笑了笑,身体往前挪了挪,摸上那轮廓凌厉的脸庞。
“我想,吃生日蛋糕。”
沈京肆立马起身,“我现在去给你买。”
路珍予伸手把人拉了回来,“不急,明天再去,我想吃你亲手做的。还记得么,就像我以前过生日的时候,你做的山茶花蛋糕。”
沈京肆当然记得,那时候为了给姑娘个惊喜,一放学就钻进蛋糕店练手,被司无畏当话柄嘲笑了好几年。
想到明天的安排,沈京肆把人搂怀里,“老婆想吃老公就做,但明天中午我约了人,结束了给你做,可能会晚点回医院,介意么?”
路珍予将脸埋到他怀里,“不介意,但介意蛋糕的卖相,做的不如以前好看你就别回来了。”
有点娇俏的小蛮横惹得沈京肆畅笑两声,半个月了,这是他第一次打心底的开心。
“好,一定给老婆做的漂漂亮亮的。”
两人相拥而眠,却谁都没睡着。
好久,路珍予突然开口,“老公,你看过她么?”
沈京肆,“什么?”
路珍予在书上看过,六个月的宝宝眼睛嘴巴骨骼都已经成型了。
“医生把她取出来的时候,你见过她么?”
比夜色还幽沉的殇眸慢慢移向落地窗外,沈京肆轻声,“看过了,很小,就我手掌这么大。”
路珍予将他比来的手紧紧压到心脏上,这样,也算是抱过她的宝宝了。
“她,漂亮么?像你还是像我?”
想到小家伙的模样,沈京肆温柔下了眼,“脸型像你,耳朵像我。不吵不闹的很乖,要是顺利长大了,一定会和你一样,是个乖巧漂亮的小公主。”
要是顺利长大了。
不吵不闹的很乖。
路珍予今夜本可以平稳度过的心,在这刻被一张无形的大掌猛攥了下。
脸埋在心跳同样急促的胸膛里,紧咬着唇瓣不哭出声,却还是被颤抖的身体出卖。
十四的月亮朦朦胧胧,凄凄月光透过没拉窗帘的窗户,
朦胧中,装修可爱精美的卧室里,摆放着琳琅满目的高端婴儿用品。
两道身影蜷缩在小小的公主床上,妻子紧紧攥着丈夫潮湿的衣领,丈夫紧紧抱着妻子颤抖的身体。
两人都在为他们的那个不幸的孩子痛苦落泪,却都没让自己哭出声。
好久,怀中传来,“沈京肆,我好想她。”
颈窝里响起沉闷的低声,“会见到的,再等一等,好不好,珍珍。”
再等一等,和封靳舟沈母一样的话。
等阴霾过去,等身体好起来,再生一个么?
那不对,真的不对。
怎么可以用第二个来代替第一个呢。
这不公平,对两个孩子都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