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掌权人上台,京城巨变,沈家成了新官上任烧的第一把火。
她原也以为是这样,直到那天,安心画画的她接到封漫漫的电话,“珍珍不好了,沈京肆出事了。”
她和沈母赶到医院时,人还在手术室抢救,失血过多,右腿粉碎性骨折,伤口感染,彻底截肢还是保守治疗,在家属的一念间。
病危通知单下来的时候,沈母瘫废在那,是她签的字。
她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却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颤抖的手与泪水。
明明出差前还亲吻她的额头,对着“熟睡”的她说,“乖乖在家等我,等这件事解决了,我就向你求婚。”
再见时,人却躺在床上,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
郑耀宗是在第二天晚上给她打的电话。
“看到了么,沈家能有今天全是因为你路珍予,如果你还想让他活着,想让沈家不被满门全灭,就老老实实嫁给我。”
嫁给一个畜生,后半生是怎样的结局,她完全想得到。
可在看病床上,明明疼的浑身虚汗,还要在她面前假装轻松,捏捏她紧皱的脸说“开心点,有你这个小福星保着呢,小爷大难不死,以后咱俩必有后福”的沈京肆,她犹豫了。
是福还是祸?
时至今日,她知道了。
原来,她路珍予真应了那算命说的,是个天煞孤星。
沈母和郑家的婚事私下一定,沈家被困在牢狱里的男丁全部释放。
半年后,大婚。
婚礼上,一身精美婚纱的她眼看他拄着拐杖,阴沉着脸一步步瘸走到面前。
“跟我走。”
“这是我的婚礼。”
“你知道你嫁的是谁么,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畜生么!”
“……”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珍珍,你不是个傻姑娘,我不相信你不清楚这个畜生有多烂。”
“知道,那我也心甘情愿。”
“那我沈京肆算什么,我爱了你十几年,我天天像只狗一样跟在你身后,我算什么!”
“沈京肆,我不需要你爱我,也请记住,我不爱你,更不爱一个没权没势的瘸子。”
果然,他走了,她看到了他眼中的震撼,听到了那颗滚烫热烈的心碎成了一片。
那一刻,她在想,也许,从前那个赤诚阳光的大男孩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把他推走了,也把自己的未来推走了。
第一次被郑耀宗打的时候,她很疼,哪都疼。
从小养尊处优,连小刀后来都鲜少碰过的姑娘,第一次体验拳头砸在肚子上的滋味。
那一刻,她想到的却是,十岁的沈京肆被石头砸头的时候、被鞭子抽的体无完肤的时候、被陷害的废了条腿的时候。
那时候的他一定更疼吧。
可他却能每次都笑着对她说,“傻丫头,就看着吓人,其实一点都不疼,但你要是在哭,我心可要疼了。”
被郑耀宗踹折肋骨的时候,她一点都不疼,可她心疼,心疼那个傻小子,也,好想他。
吞下五十片安眠药时,起初她安详的躺在床上,等待即将到来的解脱。
可突然,脑海里响起那些熟悉的声音。
“珍珍老婆,以后我娶你呀。”
“珍珍老婆,以后小爷保护你。”
“珍珍,别怕,没事的,他马上就死了。”
“珍珍,别听他们的,你就是我的福星,沈京肆这辈子只爱你,等这些事处理完,你嫁给我好不好?”
“珍珍,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路珍予,如果这就是你拼了命想要的选择,我会放手,也会祝福你,但我更会恨你,恨你一辈子,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你。”
“路珍予,想死了一了百了是吧,那你去死吧,等你一死,我就弄死沈京肆,搞垮沈家,你敢死就是在造孽。”
珍珍还是没能死掉,她拖着无力的身体,爬去洗手间,抠着嗓子把药吐了出来。
不是奢望再见见那个恨她入骨的男人,是他还没完全长大,再坚持坚持,等他强大到可以不再只纠结于自己爱不爱路珍予时,她的罪,就赎完了。
也许是老天对她的最后一丝怜悯吧,她竟然真的从郑耀宗的魔爪下逃了出来。
「原来从机场到沈家只需要三十分钟,她却用了五年。」
从洛杉矶逃回京城的飞机上,她幻想过无数种与他重逢后的场景,却怎么也没想到,是他说:
“你回来做什么?”
是呀,她回来做什么呢?
回来离婚,也许;
回来藏身,未必;
那她到底为什么费尽心思的跑回来?
其实她知道答案,只是它藏得太深,深到连她自己都不敢去看。
「“我曾千万次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不是对活着有多大欲望,是我想试试,看能不能再爱他一次。”」
这就是她的答案。
她不败于苦难,却也想在那之后尝尝甜头,如果可以,贪心的她还想再谈场恋爱。
而时至今日,她也终于能够正视自己从前引以为耻的贪欲。
「原来,自始至终,她都期望成为沈京肆的妻子。」
她想她没办法不爱他,那样她的灵魂会死。因为她此生唯一真正拥有过的,只有他真挚轰烈的爱。
可到最后,连这一点点的爱,都被老天残忍地剥夺了。
“他是爱上段曦儿了么?
也许吧,毕竟在他眼里,那是拿命救过他的女人,更是危难时刻不离不弃鼎力相助的恩人。”
“我不怪,也不怨,因为这都是我该赎的罪。
我只是好累呀,累到好想跳进这片黑夜里,趁着黎明到来之前和他们一起藏起来。”
她救过太多人,给了太多人璀璨美好的未来。用她的书,用她的文字一次次告诉她们,活下去,活着就有希望,活着才能反抗。
可她却救不了自己,因为「向往自由的鹰,把自己飞进了沼泽里。」
“沈京肆,放弃吧,你救不出来她的,因为你同样陷在那里。”
“沈京肆,她真的撑不下去了,原谅她的自私和欺骗,用路珍予这条命的最后一点用处,助你乘云直上,从此不再勉强怎么样。”
当她得知怀了属于他们两个的孩子时,她竟然有了片刻的恍惚。
“难道,老天突然又垂怜我了么,还是它觉得这些不够,我还得留在这人间炼狱受苦。”
她好爱这个孩子,可又真的是爱孩子么,也许是爱他,也许是想再重新爱爱自己。
“原来,活了二十八年的我,爱过那么多人,帮过那么多生命,却从未认真爱过帮过自己。”
不是命运让你成为一颗浮萍,是你甘愿与黑暗沉沦。
“路珍予呀路珍予,什么枷锁,什么糟粕,其实你才是那个最需要被唤醒的她。
不过没关系,从现在起,看看自己,看看未来,浮萍也可以扎下根的,前提是,你得生出自己的灵魂。”
“抱歉,路珍予,你又被打回原形了,你又开始想着用死亡去逃避。但也没关系,也许还有下辈子呢。”
“京肆,沈京肆,让我再执笔写写你的名字。”
看着他扳倒郑家,搞垮段家,她就知道,那个男孩儿长大了。
“庆幸,你成长的很快,因为我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