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多日的暴雨过去,京城的天终于是亮堂了。
八月末的日头又毒又辣,照的天瓦蓝,花娇颜。
可沈京肆却昏迷了一周。
满屋人眼不眨的盯着医生做检查。
看看瞳孔,把把脉,医生无奈叹口气,转过来冲他们摇了摇头。
“急火攻心,心脉尽损,活是能活,就是人现在没什么求生意识,有点难办。”
司尉走过去,看着兄弟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心里遭腾,恨铁不成钢的骂了句,“我告你,丫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样,老子真削你几拳。”
“他活都不想活了还在意你削不削他?”封靳珩走过去,把人推了把,“去,亲他两口,恶心醒总该是可以的。”
刚推门走进来的沈晋川:“……”
贝听晚无奈摇头,“有没有珍珍生前的音频什么的,每天在他耳边放一放,也许有点用呢。”
哪有什么音频呀,唯一留下的就是那一袋子u盘了。
再想到里面的内容,沈晋川摇了摇头,“那估计更不能醒了。”
众人陷入沉默,对着床上没有丝毫生气的沈京肆不知该如何是好。
片刻,病房门再次被推开,还是身素衣装扮的封漫漫走了进来。
打从路珍予出事后,情侣俩有段时间没见了,沈晋川迎过去,“你怎么来了。”
封漫漫视线落向病床上那张比墙砖还白的脸,浅吐口浊气,她走到床边,当着所有人的面“啪”,把还戴着氧气罩的人扇了一巴掌。
“欸?”
大家伙懵了。
司尉嘿一声,刮刮冒出胡茬的下巴,“爽!你干了老子这两天一直想干的事儿。”
沈晋川欲言又止。
想想,把脸撇开。
打就打吧,反正他哥现在也没知觉。
好不容易才把人追回来,选老婆还是选大哥,他还是有谱的。
没跟司尉扯皮,好像自从路珍予出事后,这个从前傲娇蛮横的姑娘就变得安静了。
把沈京肆这副遭模样近距离看着,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封漫漫双眸泛红,俯下身,
“沈京肆,你给我听好了,如果你终于清楚自己欠了珍珍多少债,想要偿还的话,你就给我活下去。”
“本来我并不想告诉你,因为她前半生活得太苦太累,我始终觉得,她的苦难都来自于你。但看在你这副死德行的份上,我告诉你,你也给我听好了。”
在所有人的疑惑中,提高音量的封漫漫一字一句,“路珍予没死,她还活着,如果你真的爱她,就给我好好活下去,去赎你欠下的债,去偿你欠她的情。”
话落,她扶床站起身,面对一张张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脸,抹一把眼泪:
“知道你们有很多问题,想问什么就问吧。”
大家都惊呆了。
不是他们盼着路珍予死,是那具尸体还有从旁找到的平安扣,都指向她就是路珍予。
贝听晚缓了好久,“那珍珍呢?她现在在哪?”
封漫漫,“在国外的医院。”
沈晋川,“珍予姐受伤了?”
封漫漫摇头,“和沈京肆一样,心脉受损,昏迷不醒,我和二哥用私人飞机把她送走了。”
封靳珩,“小二救的珍珍姑娘?”
封漫漫,“是。”
司尉终于是缓过来了,“那小珍珠现在怎么样了?”
“忘了很多事,医生说是心因性失忆。”长吐口气,封漫漫解释,“应该是在那场火灾中目睹了太痛苦的一幕,身体和精神承受不了,大脑为了不让个体被创伤摧毁,主动“隔离”了很多不好的记忆。”
这情节司尉怎么好像在前女友电影里看见过,“那她还记得……”
众人的脑袋随他的视线默契转向病床。
这一看,出楞对上一双死眼的司尉吓一激灵。
“我艹,你他么诈尸呀!”
沈晋川冲过去,“哥,你醒了?”
沈京肆猩红的眼落向封漫漫,也在等待她的回答。
封漫漫直视上他的眼,冷下脸,“不用怀疑,就是把你和……忘了。”
那个名字,姑娘挣扎好久都没能说出来。
其实不止,沈母,郑耀宗,段曦儿好多人路珍予都忘了,还能勉强记清楚的,也就一个封漫漫。
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气气他。
醒的倒挺快,早知道再让他半死不活两天了。
将呼吸罩扯掉的沈京肆却笑了,挽唇的动作扯裂唇瓣。
“谢谢,真的。”
妈的,这副死样子看着还有点惨。
再想到以前总和她拌嘴抢珍珍的狗男人,封漫漫把眼瞥开。
“不需要谢我,清楚你自己后半生该怎么做就行了。”
清楚么?
他当然清楚。
但沈京肆还是很感谢,感谢老天,感谢舍命相救珍珍的那位,感谢还肯将这件事告诉他的封漫漫。
封漫漫原可以隐瞒的,瞒到他带着数不尽的遗憾死去的那天。
可封漫漫还是说了,为了让他活着,也为了让他赎罪。
滚烫的泪从潮红的眼尾流下,沈京肆闭上眼。
他知道该怎么做的,很知道。
…
沈母也没想到彻底和自己决裂的儿子会突然回来,届时,她手里还捧着刚看到一半的《她》。
脸色是愠怒的,书页也捏出褶皱,却在看到儿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后,脸色一震,起身迎过去。
“儿呀,你怎么,怎把自己搞成这样子。”
瘦到脱相的脸,满白的发,干瘦到全靠一身骨架子撑起的身形。
嘴角鼻梁,脖子,手,哪哪都是伤痕。
她一脸震惊又心疼的冲过去,神情木讷的沈京肆却退后两步。
沈母伸去的手落了空,人也僵在那。
再来之前,在看《她》时,愤怒冲击着沈京肆有无数的话无数的愤怒想要向母亲发泄。
可等人就在面前时,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看着母亲泪花翻涌的眼,枯瘦的面容,几日不见已然佝偻下的脊背。
直到这一刻,他才彻底理解,父亲那一夜的心情。
那晚,向来宠爱妻子的父亲破天荒的一夜未归,跑他办公室喝闷酒。
沈振安,“珍珍的事,你知道多少。”
沈京肆,“目前我只知道,当年她坚持要嫁给郑耀宗是妈让的。”
沈振安,“那依你来看,是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