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的数据洪流散去,脚下传来坚实的金属触感。
“我还以为你打算在你的小星球上待到天荒地老呢,陆沉。让你过来一趟,比请动螺丝咕姆还费劲。”
黑塔双手抱胸,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不爽。
陆沉没有理会她的抱怨,他的注意力被另一件事吸引了。
从踏入空间站的那一刻起,他就感觉到无数道隐蔽的扫描射线,如同附骨之疽般落在了自己和爱莉希雅身上。
这些扫描并非来自常规的安保系统,而是源自更深层的、与整个空间站底层逻辑相连的探测协议。
它们在分析他的能量构成。
“看来黑塔女士的欢迎仪式,还真是别出心裁。”陆沉开口,语气平淡。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股无形的波动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那些纠缠不休的扫描射线,在一瞬间全部“失明”了。
它们并非被摧毁,而是被一种更高维度的逻辑所“欺骗”。
在空间站的探测系统里,陆沉所在的位置,变成了一片无法被定义、无法被解析的“空白”区域。
“你!”黑塔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错愕。
她没想到陆沉的反击会如此直接,又如此诡异。
她引以为傲的空间站防御体系,在这个男人面前,就像是一个小孩子的玩具,被轻而易举地绕过了。
“只是一个小小的回礼。”陆沉的反应依旧平静。“我不喜欢被人窥探。”
“哼,有点本事。”黑塔撇了撇嘴,收起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算你通过了第一道测试。跟我来吧,螺丝咕姆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她转身,全息投影朝着大厅深处走去。
穿过长长的走廊,他们来到了一个更加开阔的房间。
“你来了,陆沉。”螺丝咕姆转向他们,电子眼中闪烁着理性的光芒。
“根据黑塔女士提供的数据。你对反有机方程的压制,以及你所掌握的侵蚀权能,都超出了我的计算模型。”
“螺丝咕姆先生。”陆沉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我此行的目的,是希望能够与你合作,共同分析并寻找彻底解决‘铁墓’的方法。”螺丝咕姆开门见山。
“铁墓的存在,是对整个宇宙有机生命与无机生命的双重威胁。它的逻辑核心,已经开始向着‘反一切’的方向演化。”
“合作可以。”陆沉的回答同样干脆。“但在此之前,我需要知道,你们能提供什么。”
“知识,情报,以及整个黑塔空间站和螺丝星的算力支持。”
黑塔在一旁插话,语气里带着几分傲然。
“我们可以帮你分析你从铁墓那里得到的数据,模拟你那个疯狂计划的成功率,甚至帮你优化你的武器。
这些东西,可不是你在那个小破球上能搞到的。”
“听起来很诱人。”陆沉不置可否。
他很清楚,这些天才的合作,从来都不是免费的。
他们想要他身上的侵蚀权能数据,想要研究他这个被多位星神关注的异类。
这是一场交易,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
“那么,我需要你们帮我做的第一件事。”
陆沉伸出手,紫色的数据流在他掌心汇聚,最终形成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立体坐标模型。
“这是我标记的一个点,在铁墓的数据壁垒内部。
我需要你们,在七个月内,建立一个稳定的信标,将这个坐标的参数,放大到足以被星神意志感知的程度。”
螺丝咕姆的电子眼闪烁了几下,似乎在进行高速运算。
“这个坐标点,是你用侵蚀之力制造的逻辑奇点。你想把它当成一个靶子?”
“没错。”
“很有趣的构想。”螺丝咕姆评价道。
“利用外部力量,从内部引爆一座坚不可摧的要塞。
这个任务,我们可以接下。
但是,作为交换,我需要你的一部分侵蚀权能样本,用于逆向工程研究。”
“成交。”陆沉没有丝毫犹豫,一小团紫色的数据光球从他指尖飞出,落入了螺丝咕姆的手中。
黑塔在一旁看着,不着痕迹地扫了陆沉一眼。
相比起之前还在处处隐藏自己的权能,忌惮自己被她发现。
陆沉现在表现出来的态度只能说明一件事,现在的他完全不担心自己会被天才们联手针对。
“另外,之前和你一起来空间站的那个少女,我和螺丝也分析了一下她存在的形式。”
等到陆沉和螺丝咕姆交谈过后,黑塔才淡淡开口。
“昔涟?她怎么了?”
闻言陆沉有些意外,询问的目光看向黑塔。
“陆沉先生。”螺丝咕姆开口。
“你身边的那位女士,她的存在形式……非常特殊。她似乎,并非单纯的能量体或数据流。”
“她更像是一个概念的投影,又或者她就是概念本身。”
......
雅努萨波利斯,月光花街。
曾经在黑潮中被摧毁的石屋,如今已经被重建起来。
柔和的月光洒在盛放的花瓣上,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祥和。
昔涟悄悄地躲在一棵大树的阴影里,紧张地望着不远处的一间石屋。
那间屋子里,正传来一阵阵压抑的、痛苦的呻吟,以及产婆焦急的呼喊声。
她知道,那个名为缇里西庇俄丝的、未来的[门径]半神,今晚就将在这里诞生。
虽然她告诉自己,只是作为一个见证者,不去干涉。
但她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揪紧了。
她的小手紧紧握着《如我所书》,指节都有些发白。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带着笑意的香风,从她身后传来。
“哎呀呀,我们可爱的小昔涟,一个人躲在这里做什么呢?”
昔涟吓了一跳,回头便看到了那张熟悉的、明媚动人的笑脸。
“爱莉希雅!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跟陆沉去核心层了吗?”
“那种冷冰冰的地方,我才待不下去呢?”爱莉希雅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将小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还是我们的小昔涟这里更温暖,更可爱。”
爱莉希雅的出现,让昔涟紧张的心情,瞬间放松了不少。
“你也是……来看那个孩子的吗?”昔涟小声问。
“当然啦。”爱莉希雅眨了眨眼。“能够见证一个未来的英雄诞生,这可是比任何盛大的舞会都要有趣的盛事呢。”
两人就这样依偎在一起,静静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终于,一声响亮的、充满了生命力的婴儿啼哭,划破了宁静的夜空。
“哇——!”
昔涟和爱莉希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由衷的喜悦。
屋子的门被打开,一个满脸疲惫却又洋溢着幸福的男人走了出来,激动地对等候在外的亲友们宣布着。
“生了!是个女孩!母女平安!”
昔涟透过门缝,看到了那个被包裹在襁褓里的小小身影。
她有一头火红色的胎发,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即便是在睡梦中,她的小手也紧紧地攥着,仿佛要抓住整个世界。
这一刻,昔涟感觉自己与这个小生命之间,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
《如我所书》的封面上,也泛起了柔和的光芒。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爱莉希雅轻轻拉了拉她。“我们的任务,只是确保她平安降生。接下来的路,需要她自己去走。”
昔涟点了点头,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视线。
两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里,回到了哀丽秘榭的住处。
接下来的日子里,爱莉希雅就这么顺理成章地住了下来。
她会陪着昔涟一起处理祭司的日常事务,会一起去雅努萨波利斯的集市上闲逛,也会在夜深人静时,悄悄地去看望那个名叫缇里西庇俄丝的小家伙。
昔涟发现,自己和爱莉希雅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那么的开心和放松。
她们有着相似的喜好,喜欢同样颜色的花,喜欢同样口味的甜点。
她们的很多想法,也总是不谋而合。
有时候,昔涟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
她感觉自己和爱莉希雅,就像是镜子的两面,像是同一个人的不同倒影。
这种感觉,让她感到亲切,却又隐隐有些不安。
直到那天,她们在圣堂前的广场上,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阿波尼亚。
这位戒律的修女,正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在聆听着风中传来的、凡人们的祈祷与忏悔。
“阿波尼亚!”爱莉希雅走上前,拉住阿波尼亚的手。
阿波尼亚缓缓睁开眼睛,她的视线在昔涟和爱莉希雅的脸庞上,来回扫视了几遍。
那是一种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神。
“你们很像。”阿波尼亚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断言。
昔涟的心猛地一跳。
“但是,”阿波尼亚的话锋一转,“你们终究是不同的。”
她看着昔涟,语气里带着几分告诫的意味。
“无需在意那些虚无缥缈的相似感。世界上,只有一个爱莉希雅。同样,也只会有一个昔涟。”
“你们的道路,早已注定。不要因为旁人的影子,而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说完,阿波尼亚便不再理会她们,转身缓缓走进了圣堂的阴影之中。
只留下昔涟一个人,愣在原地,心乱如麻。
阿波尼亚的话,非但没有解开她的疑惑,反而让那份不安,变得更加强烈了。
世界上只有一个爱莉希雅,也只会有一个昔涟。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自己,真的只是爱莉希雅的……影子吗?
“别听她胡说八道啦。”爱莉希雅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连忙拉住她的手,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安慰她。“阿波尼亚就是喜欢说一些神神叨叨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可是……”昔涟欲言又止。
“没有可是啦?”爱莉希雅不由分说地拉着她,朝着集市的方向跑去。“走走走,我带你去吃新开的那家蜂蜜蛋糕,可好吃了!”
看着爱莉希雅那灿烂的笑容,昔涟心中的阴霾,暂时被驱散了。
但那个问题,却像一颗种子,深深地埋在了她的心底。
当晚,昔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
夜风微凉,吹动着窗边的纱帘。
爱莉希雅坐在屋顶上,晃悠着两条修长的腿,粉色的长发在月光下流淌着柔和的光泽。
她没有睡。
从昔涟的房间里,传来了一阵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悲伤的情绪。
那种感觉,像是对自己的怀疑一样。
爱莉希雅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
“阿波尼亚……真是会给人添麻烦呢。”
她当然知道昔涟在烦恼什么。
从第一眼见到昔涟,她就察觉到了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奇妙的同源性。
就好像,是在照镜子一样。
只是镜子里的那个女孩,比她更青涩,更柔软,也更需要人保护。
她本来想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等陆沉回来,再由陆沉亲口将这一切告诉昔涟。
但现在看来,这个秘密,已经提前被揭开了。
爱莉希雅从屋顶上一跃而下,悄无声息地落在昔涟的窗外。
她没有进去。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聆听着房间里那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
她能感觉到,昔涟的情绪,正在一个极其危险的边缘徘徊。
她对自我的认知,正在崩塌。
如果现在进去安慰她,告诉她“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这种话只会显得苍白无力。
甚至可能会起到反效果,让她觉得自己是在同情她,可怜她。
爱莉希雅思索了片刻。
她转过身,背靠着墙壁,缓缓坐了下来。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做任何事。
她只是将自己的气息,自己的存在感,温柔地、不带任何侵略性地,释放出去。
她想用这种方式告诉房间里的那个女孩:
我在这里。
我陪着你。
房间里的哭声,渐渐停了下来。
昔涟似乎也察觉到了门外的气息。
她没有开门,也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样,隔着一堵墙,静静地坐着。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照亮大地。
昔涟房间的门,才被轻轻地打开了。
女孩的眼睛红肿,脸色还有些苍白,但她的神情,却已经恢复了平静。
她看到坐在墙角的爱莉希雅,愣了一下。
“你……”
“早上好啊,我们可爱的小昔涟?”爱莉希雅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仿佛在这里坐了一夜的人不是她一样。“睡得好吗?”
昔涟看着她脸上那明媚依旧的笑容,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只是默默地走到爱莉希雅面前,然后,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住了她。
“谢谢你,爱莉希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