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的篝火燃到后半夜,渐渐弱下去,只剩下一堆发红的炭火,偶尔爆出几点火星,映着周围横七竖八的身影——石族的巨人靠在货箱上打着鼾,震得地面都在轻微发颤;狐族的少女们挤在一起,裙摆上还沾着草屑,呼吸均匀;楚嫣然的学徒们抱着木雕风刃,蜷缩在船舱门口,嘴角还挂着满足的笑。
林峰拎着水壶,给炭火添了些干柴,火星“噼啪”窜起,照亮了他手里的航海图。图上用红笔圈出的“迷雾森林”像一只蛰伏的巨兽,边缘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树妖喜食记忆”“晨露时分会显形”“深处有会移动的祭坛”……这些都是苏沐雪从奶奶日记里抄来的,字迹娟秀,还画了几个可爱的小树妖简笔画。
“在看什么?”苏沐雪抱着一床薄毯走过来,轻轻搭在他肩上,“夜里凉,别冻着。”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发尾还翘着几缕,“楚嫣然刚才说,她的风刃需要重新淬一下火,让老铁匠加了点星髓石的粉末,说明天就能用好。”
林峰把毯子往她那边拉了拉,让两人都裹在里面:“仲裁者说,迷雾森林的树妖其实是上古时期守林人的化身,因为被诅咒才会吞噬记忆,只要找到祭坛上的‘遗忘之花’,就能解除诅咒。”他指尖划过图上祭坛的位置,“但那里有结界,需要三个人的信物共鸣才能打开——你的银梳,楚嫣然的风刃,还有我的护心镜。”
苏沐雪的眼睛亮了亮:“那正好啊!我们三个的信物都是有灵性的,上次在忆魂渊不就共鸣过吗?”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三枚晶莹的露珠,“这是守林人长老给的‘晨露结晶’,说带在身上,树妖就不会主动攻击我们。”
两人正说着,楚嫣然打着哈欠走过来,手里把玩着那支修好的箭,箭头的龙炎晶闪着温润的光:“老铁匠的手艺真不是吹的,这星髓石一融进去,感觉风刃都利了三分。”她往炭火里扔了块松木,“刚才去看了看学徒们,那几个小家伙抱着木雕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明天怕是起不来早。”
“那就让他们在码头等着,”林峰合上航海图,“这次我们三个去就行,迷雾森林地形复杂,人多了反而麻烦。”
楚嫣然挑眉:“行啊,正好试试我新淬的风刃。对了,苏沐雪,你奶奶的日记里有没有说树妖怕什么?总不能光靠晨露结晶硬闯吧?”
苏沐雪翻出日记,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有的有的,说树妖的核心在根部,怕‘忆魂木’的香气,我们可以带点忆魂木的木屑,遇到树妖就撒过去。”她指着日记上的插画,“你看,这是忆魂木的样子,树皮是紫黑色的,会渗出金色的树脂。”
楚嫣然凑过去看,突然笑出声:“你奶奶画得真可爱,树妖的脸画得像个圆滚滚的团子。”
“那是我添的,”苏沐雪有点不好意思,“觉得太凶了吓人,就改圆了点。”
林峰看着两人凑在一起说笑的样子,炭火的光在她们脸上明明灭灭,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踏实的暖意。他想起第一次组队时,苏沐雪总躲在他身后,楚嫣然则处处带着刺,如今却能这样自然地分享秘密,像枝桠在不知不觉中缠在了一起。
“对了,”林峰忽然想起件事,“仲裁者还说,迷雾森林里有座‘回声谷’,只要在谷里喊出心里的愿望,被树妖听到就会实现——当然,前提是没被它吃掉记忆。”
楚嫣然嗤笑一声:“谁信这种传说?要是真能实现,我先许愿让老铁匠别总催我给他当徒弟,天天念叨得我耳朵都长茧了。”
苏沐雪却眼睛发亮:“我信!奶奶说她年轻的时候去过,对着山谷喊‘想找到能听懂植物说话的人’,后来就遇到了爷爷。”她轻轻拽了拽林峰的袖子,“要不我们去试试?我想……我想知道爸爸妈妈当年到底是怎么离开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淹没在炭火的噼啪声里。林峰心里一软,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去试试。不管能不能实现,喊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好。”
楚嫣然看着苏沐雪泛红的眼眶,悄悄把箭收进箭筒,语气缓和了些:“回声谷在哪?我记一下,别到时候走错路。”
天快亮时,第一缕晨光爬上码头的桅杆,镀上一层金边。林峰把航海图折好放进怀里,苏沐雪小心地将晨露结晶分装进三个小锦囊,楚嫣然则检查着风刃和箭支,动作利落。
“都准备好了?”林峰问。
“嗯!”两人异口同声。
他们没叫醒任何人,只是在学徒们的木雕风刃旁放了些干粮和水,在守林人长老的珊瑚杖下压了张字条,说三天后回来。然后悄悄解开破浪号的缆绳,船桨划开平静的海面,激起一圈圈涟漪,朝着迷雾森林的方向驶去。
船行渐远,码头的轮廓越来越小,最后缩成一个模糊的黑点。苏沐雪站在船头,手里攥着银梳,梳齿反射的晨光落在她脸上,像撒了层碎金。楚嫣然靠在船舷边,调试着风刃,偶尔抬头看看远处的云层,判断着天气。林峰握着船舵,目光落在前方渐渐聚拢的雾气上——那就是迷雾森林的边缘,雾气浓得像化不开的牛奶,隐约能看到里面晃动的树影。
“快到了,”林峰轻声说,“准备好晨露结晶。”
苏沐雪把锦囊分给两人,指尖微微发颤:“奶奶说,进入森林后,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回头,那是树妖在模仿你最亲近的人。”
楚嫣然将风刃横在胸前,眼神锐利起来:“放心,我的风刃可不认模仿者。”
船钻进雾气的瞬间,周围的声音突然消失了——海浪声、风声、船桨划水声,全都被吞没,只剩下一种粘稠的寂静。能见度骤然降到不足三尺,船桨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苏沐雪低头一看,吓得倒吸一口冷气:是一根缠着绿藤的手臂,指甲缝里还嵌着泥土,正随着水波轻轻晃动。
“别怕,是树妖的诱饵。”林峰稳住船舵,声音沉稳,“按计划,苏沐雪用银梳引开它们的注意力,楚嫣然负责清理靠近的藤蔓,我去找祭坛的入口。”
楚嫣然的风刃已经出鞘,寒光一闪,将那根手臂般的藤蔓劈成两段,绿色的汁液溅在船板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开工了!”
苏沐雪举起银梳,梳齿间突然亮起柔和的蓝光,那些在雾中游走的树影果然被吸引,纷纷朝着蓝光涌来,像一群追逐灯火的飞蛾。“这边!”她朝着远离船身的方向跑去,银梳的光芒在雾中划出一道明亮的轨迹。
楚嫣然紧随其后,风刃舞成一片银弧,将缠上来的藤蔓尽数斩断:“跟上!别跑太远!”
林峰则趁机掌舵,让船贴着雾中的礁石滑行,寻找日记里提到的“双生树”——那是祭坛入口的标记,两棵树干缠绕在一起,像交握的双手。
雾气中,树妖的嘶吼声、风刃的破空声、银梳的嗡鸣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混乱却充满力量的歌谣。破浪号的船帆被藤蔓划破了一角,却依然朝着深处驶去,带着三人的影子,消失在迷雾更浓的地方。
炭火早已熄灭的码头,朝阳正缓缓升起,照亮了学徒们脸上的睡颜,也照亮了字条上那句未写完的话:“我们去……”后面的字迹被晨露晕开,只留下一片模糊的水痕,却像在说,有些旅程,本就不需要结局,只要一直在路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