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切进洞口,照在翻开的册子上。纸页微微发皱,边缘泛着陈旧的黄。林战盘膝而坐,指尖压着“碎脉洗髓”四字,指腹摩挲过墨迹,像是要把这四个字刻进骨头里。
他闭眼,按功法所述,引动丹田中残存的一丝灵气。那气息微弱如游丝,刚一调动,便顺着经脉向肩井穴涌去。可路线不对——不是寻常武徒走的少阳经,而是直插逆脉,绕行三阴交,再倒冲天宗。他只记得云昊说过一句:“这条路,走不通的就死了。”
灵气卡在肩头,左臂瞬间僵住,肌肉抽搐不止。冷汗从额角滑下,滴在书页上,晕开一个墨点。他没睁眼,右手缓缓抬起,食指抵住胸前膻中穴,轻轻一压。滞留的气流像被推了一把,缓慢回撤,一点一点退入丹田。
半炷香后,呼吸终于平稳。
他睁开眼,盯着那本册子,眼神没变,还是沉的。低头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未愈的裂痕,血痂干了又裂,渗出细小的血珠。他没管,伸手从怀中摸出黑铁残片,用边缘蘸了血,在岩壁上画出一条歪斜的线——那是他理解的经脉走向。
画完,他把残片放回胸口贴着,重新闭眼。
第二次运转,比第一次多撑了三息。
灵气沿脊柱上行至“通脊关”,功法要求以气血破障。他咬牙催力,可体内空虚,气血不足,灵气反被骨节弹回,直撞脊椎。剧痛炸开,像有铁锥从尾椎一路凿到后颈。他闷哼一声,喉头一甜,张嘴吐出一口唾沫,混着血丝落在膝前。
没停。
他盘坐调息,呼吸拉得极长,一吸一吐之间,眉心隐隐泛起一丝温热。那不是他主动唤出的,只是道印在皮肉之下自然散发的微光,如炉火余烬,轻轻拂过受损的经络。他没察觉,只觉得撕裂处的灼痛稍稍退了些。
第三次尝试,心神不稳。
灵气冲得太急,偏离主脉,直扑脑府。太阳穴突突跳动,颅内似有千针攒刺,眼前发黑,耳中嗡鸣不止。他猛地掐住大腿,靠疼痛维持清醒,硬是将乱流逼回丹田。
失败。
他坐在原地,喘息粗重,手臂搭在膝盖上,指尖微微颤抖。视线有些模糊,岩壁上的血线看成了两道。他知道不能再强来,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改策略。
不再追求完整周天,改为分段打通。先走“尾闾—命门”这一截,哪怕只通一寸,也算进展。
他翻开册子,找到对应段落,逐字默念。每念一句,就在心里过一遍路线。记熟后,闭目凝神,一点点引导灵气下行,不敢快,也不敢停。
第四次。
灵气沿着尾椎缓缓推进,遇到阻塞便停下,等气血汇聚后再冲。一次不行,就两次。三次。十次。
肌肉开始不受控地抽搐,额头青筋暴起,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他整个人绷成一张弓,脊背僵直,汗水浸透衣衫,黏在皮肤上冰冷刺骨。
第五次。
气流终于触到命门穴边缘。
那一瞬,他感觉到某种细微的变化——不是力量的增长,也不是经脉的拓宽,而是一种“存在感”。那股气,实实在在地穿过了原本闭死的节点,虽只寸许,却真实不虚。
他没动,闭着眼,任那丝气流在命门处打了个旋,慢慢散去。
片刻后,嘴角微微扯了一下。
不是笑,是确认。
他还活着,还能动,还能继续。
岩壁上的血图已经干了大半,线条歪斜,但标记清晰。他伸手摸了摸,指尖沾上一点暗红,然后抬手,在“命门”二字上重重一点。
天快亮了。
洞外风声渐歇,鸟鸣稀疏。他靠着石壁,缓了很久,才重新坐正。双目低垂,看着手中册子。封面磨损严重,“九霄霸体诀”四个字已被磨得有些模糊。
他知道接下来会更难。
功法第一重写得清楚:“凡人修之,十死其九。”他不是凡人,但他现在这具身体,连武徒都算不上稳固。前世记忆零碎,鸿蒙道印尚未真正觉醒,一切都要靠自己扛过去。
放弃?
他想起昨夜写在地上的两个字。
变强。
不是为了争一口气,不是为了让人高看一眼。是为了活下去。是为了有一天,能站在那些曾踩他头顶的人面前,亲手把他们掀翻。
他深吸一口气,将册子合拢,抱在怀里。
然后缓缓闭眼,再一次引动丹田之气。
这一次,路线走得稳了些。虽然依旧艰难,但不再盲目。他知道哪里会堵,哪里要缓,哪里必须拼尽全力去撞。
气流再次抵达尾闾,开始向上攀爬。
一寸寸,一分分。
肌肉紧绷如铁,血管在皮下突突跳动。痛觉从脊椎蔓延至四肢百骸,像千万根针扎进骨髓。他没睁眼,嘴唇抿成一条线,整个人静得如同石雕。
气流越过命门,继续前行。
突然,右臂一阵痉挛,指尖不受控地松开。
册子滑落,掉在膝上。
他立刻察觉,左手迅速探出,一把抓住书角,牢牢攥住。指节泛白,掌心全是汗,但没让它落地。
呼吸一顿,随即恢复。
他依旧闭着眼,眉心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那丝暖流又来了,很轻,很淡,像是从深处渗出的一缕热意,贴着脊柱缓缓上行,安抚着撕裂的经络。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只当是身体本能的反应。
气流继续推进,直到又一次被卡在“悬枢”穴前。
他没急,也没怒,只是静静地坐着,等下一口气蓄足。
晨光渐渐铺满洞口,照在他半边脸上。汗水顺着鬓角滑下,在下巴处凝聚,然后落下。
砸在册子封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