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纸包里的布条还摊在桌上,膏药瓶口残留着一丝淡淡的草木香。林战没再看它第二眼,只是将断刀横放在膝上,用磨石一点点推过刃口。动作不急,一下一下,像是在等什么。
眉心微热,鸿蒙道印悄然转动。昨夜那些字句——“弃子”、“救不了你”——早已被吞入识海,化作一道温流渗进骨缝。经脉里残存的滞涩感正一寸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沉实的胀意,仿佛血肉深处有东西正在苏醒。
他停下磨刀的手,闭眼调息。
气息沉入丹田,灵气随之涌动。《九霄霸体诀》的运转路线在他体内如河床般清晰,每一条经络都像被无形之手梳理过,顺畅得不像连日苦修后的状态。这不只是他自己练出来的,更是那道藏于眉心的印记,在暗中吞噬、淬炼、重塑。
天刚亮,他就出了门。
晨雾贴着地皮游走,东崖别院外的小径湿滑,脚底踩上去有轻微的黏响。演武场空了一半,几个外门弟子站在远处石墩旁,手里拿着拳套,却迟迟没动。他们目光落在林战身上,又迅速移开。
林战走到沙袋前,脱掉外袍搭在一旁木架上。肩背肌肉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汗水还未出,体温却已升高。
马步扎下,双拳轮番出击。
第一拳砸出时,空气被撕开一声闷响。沙袋猛地向后荡去,绳索绷得笔直。第二拳接得更紧,第三拳力道加重,整座架子都在震颤。他不再数数,也不计时间,只按一个节奏打下去:出拳、收肘、拧腰、换臂。
一圈围观的人渐渐靠近些。
有人低语:“他又来这么早……真能熬。”
“听说赵师兄送丹都被拒了,现在还敢这么练?不怕得罪人?”
“你懂什么?云昊都站出来说话了,谁还敢明着动他?可资源不给,聚气丹照样难拿。看他能撑几天。”
话音未落,林战突然停手。
他站在原地,胸膛起伏不大,但额角青筋微微跳动。刚才那一连串重击,不只是锻体,更是在逼迫体内灵气压缩。每一次挥拳,都是对经脉极限的试探。而现在,那种熟悉的胀痛已经开始从手臂蔓延至肩胛。
他知道,快到临界了。
他转身走向角落的水桶,舀起一瓢冷水泼在头上。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皮肤骤然收紧。这一激,反倒让体内躁动的气息安静了些许。
回到沙袋前,他重新扎下马步。
这一次,每一拳打出后都刻意多留半息,感受灵气在拳峰凝聚、爆发、散逸的过程。鸿蒙道印随之轻颤,自动捕捉那些逸散在空气中的古老道痕——那是多年前某位长老在此试剑时留下的残息,早已无人察觉,却被道印无声吸纳,反哺肉身。
拳风越来越沉,地面浮土被卷成小旋风围着双脚打转。
围观者没人再说话。他们看得出来,这不是普通的练拳,而是在借力导气,把身体当成炉鼎,把每一击都变成修炼的一部分。
直到日头升到头顶,林战才收势。
他站在原地不动,双掌垂于身侧,指尖微微发麻。汗水浸透短衫,贴在背上像一层湿纸。但他眼神清明,体内那股充盈感非但没消,反而更加凝实。
他知道,不能再拖了。
回院的路上,脚步比往常慢。不是累,而是怕震动经脉。体内灵气已如涨潮,一波波冲击着奇经八脉的关隘,若再强行压制,恐怕会伤及根基。
屋门推开,蒲团仍在原位,油灯也未点。
他先取出那瓶膏药,拔开塞子,倒些在掌心。药膏温而不烫,揉开后涂在双臂、肩背、肋侧——这些地方都有细微拉伤,是连日高强度训练积累下来的。涂抹时手法很轻,像是对待一件易碎之物。
涂完后换了身干净粗布衣,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他把断刀收回角落的刀架,顺手拂去上面一层薄灰。然后盘膝坐下,五心朝天,双手交叠置于腹前。
眉心道印缓缓亮起,不再是隐晦的温热,而是泛出一丝极淡的银光。它开始主动梳理体内乱窜的气流,将那些暴烈的能量一点点归拢、压缩,送入丹田深处。与此同时,过往战斗中吸收的强者信念残息也被唤醒,化作精纯之力汇入主脉,助其贯通瓶颈。
呼吸逐渐放缓,心跳也跟着慢下来。
外界声响一点点褪去。远处鸟鸣、风声、人语,全都变得遥远。他的意识沉入体内,感知着每一缕灵气的流向,每一个穴位的开合。
就在他即将完全入定之际,门外传来脚步声。
那人走得不快,停在门口,没有敲门,也没有开口。
林战没睁眼,也没动。
他知道是谁。
片刻后,脚步声轻轻退去,石阶上传来衣角拂过青苔的细微摩擦。
屋内恢复寂静。
他依旧端坐,眼观鼻,鼻观心。道印光芒稳定,体内灵气已达饱和,只差一线,便可冲破桎梏。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油灯还没点,屋里有些暗。窗外斜照进一缕阳光,落在他半边脸上,光影分明。
他坐在那里,脊背挺直,像一张拉满的弓,只待松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