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照,林战从后山小径折返。手中灰石牌已收回怀中,鞋底沾着湿泥,裤脚边缘还挂着几根枯草。他没有立刻回屋,而是绕了个方向,走向食堂。
此时早饭高峰已过,院中人影稀疏。锅盖掀开又落下,蒸汽渐弱,执事坐在窗口后低头记账,不再像先前那般忙碌。林战在角落的回收筐前放下空碗,顺手取了新一份粥食,端着走到靠柱子的位置坐下。这里视线略高,能看清进出的人流。
他刚舀起一勺,门口便传来一阵轻微骚动。几个正在打饭的弟子不自觉地侧身让开,动作并不刻意,却像是某种习惯性的回避。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蓝裙素净,衣摆微扬,发丝束成高马尾,随步伐轻晃。她身形修长却不显单薄,肩线平直,步履沉稳,每一步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节奏感。没有佩饰,没有张扬气息,可当她走近时,连空气都仿佛安静了几分。
林战的手顿了一下,勺子停在半空。
那人取了餐食,并未去拥挤桌台,而是独自走向对面角落,背对墙壁而坐。整个过程无人搭话,也无人靠近。她低头吃饭,动作简洁利落,像是早已习惯这样的距离。
林战收回目光,继续喝粥,但眼角余光仍时不时扫向那边。他注意到,自她入内后,原本还在低声交谈的几组人都压低了声音,连笑语也收敛了。不是畏惧,也不是敌意,更像是一种默认的尊重。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直到那人用完餐,起身离席。她走得很慢,却不停留,穿过院子时风吹起裙角,露出一截绑着皮扣的靴筒。背影笔直,如松立山崖。
林战盯着那抹蓝色远去,直至消失在门外雾气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片刻后,云昊提着一个布袋走进来,手里端着碗稀饭,在他对面坐下。林战没说话,只是将自己碗里的咸菜夹了一小撮到对方碗中,示意性地递过去。
云昊笑了笑:“谢了。”
林战顺势开口:“刚才那位穿蓝裙的女子,是谁?”
云昊抬眼看了看门口,又转回来,语气平静了些:“风无垢。外门三大顶尖弟子之一,半月前进阶武灵境,据说已经引起内门几位长老注意,极可能被收为真传。”
林战指尖在桌面轻轻点了两下,没接话。
“她不像其他人那样抱团。”云昊继续道,“不依附任何小队,任务自己接,修炼自己来。采药、巡山、守夜,全凭实力抢名额。没人敢拦她,也没人愿意惹她。”
林战微微颔首。
“你问这个?”云昊看了他一眼。
“只是没见过这样的人。”林战声音低而稳,“她一个人,也能活得这么稳。”
云昊笑了笑,没深说,只道:“能站住脚的,从来不是靠人数多。”
林战沉默片刻,忽然想起昨夜赵岩提到的“后山常有高阶弟子练功”。那时他还未在意,此刻却心头一动。
“她经常这个时候来吃饭?”他问。
“不一定。”云昊摇头,“但她有个习惯——喜欢清静地方修行。有人见过她在后山断崖边练功,天没亮就到了,一待就是半天。”
林战记下了。
两人再无多言。云昊吃完便起身离开,临走时拍了拍他的肩,没说什么鼓励的话,也没叮嘱小心。他知道林战不需要。
林战坐着没动,等了一会儿才缓缓起身。他将碗放回回收筐,动作比来时更慢一些,像是在整理思绪。走出食堂时,阳光正越过屋脊洒在青石板上,映出一道细长影子。
他沿着巷道往九号居所走去,脚步看似随意,实则已在心中推演路线。明日清晨若想避开人群,又能在僻静处“偶遇”,必须比今日更早动身。后山毒藤区以西有片废弃石坪,地势偏僻,极少有人踏足,若对方真喜独处,那里或许是最佳时机。
回到屋内,他取出灰石牌摊在桌上。背面是云昊画的宗门简图,山路蜿蜒,标注清晰。他在图上某处停下,指尖缓缓划过一片空白区域,然后从袖中摸出一支炭笔,在那块无人涉足的角落,轻轻画下一枚小剑标记。
线条短促,干净利落。
画完后,他把石牌翻面收好,盘膝坐于床沿闭目调息。呼吸由浅入深,逐渐平稳。眉心深处,那枚残月形的鸿蒙道印悄然流转,一丝极淡的银芒在识海中掠过,随即隐没。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巡岗弟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
林战睁开眼,眸光清冷。他站起身,走到门边拉开木栓,朝外看了一眼。暮色初降,巷口空荡,唯有风吹动晾晒的粗布衣裳,轻轻摆动。
他退回屋内,重新坐下,双手交叠置于膝上,脊背挺直,如同一柄尚未出鞘的剑。
明日清晨,他会比鸡鸣早醒半个时辰。
炭笔还握在手中,尖端微微发黑。他低头看着,忽然用力一折,咔的一声,笔尖断裂,碎屑落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