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战站在院门口,木盒还摆在石阶上,金丹未动,纸条也未收。他看了一眼,转身回屋,门轻轻合上。
屋里没有点灯,月光从窗缝斜照进来,落在蒲团边缘。他盘膝坐下,闭眼调息。眉心那枚残月印记微微发烫,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异样。他不动声色,催动道印缓缓运转,一缕缕无形气息在体内游走,扫过经脉、骨骼、神魂深处。片刻后,确认再无外来痕迹残留——那枚金丹中的魂息,终究没能混入他的血肉。
他睁开眼,呼吸平稳。
这不是第一次被人盯上,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开始。不是比谁拳头硬,而是看谁能熬得住冷眼、孤立、暗箭。
天刚亮,他就起身出门,照常前往药堂领药。
路上已有不少外门弟子来往,见他走近,交谈声立刻低了下去。有人侧目,有人低头快步走过。他听见几个字飘进耳朵:“……得罪灵云宗的人,还想在这待下去?”“听说昨晚执事会上都提了,说他不识抬举。”“可不是嘛,连赵师兄的好意都敢推,真当自己是谁?”
林战脚步未停,眼神也没偏一下。
到了药堂,执事坐在案前,手里翻着登记簿,头也不抬。林战递上铜牌,对方慢悠悠地翻开一页,手指在名单上划了几下,停在一个名字上——他的名字被墨线划去,又用更细的笔补了回来,位置靠后了许多。
“候补弟子,每月两枚聚气丹。”执事冷冷道,“今天人多,等会儿再发。”
林战没说话,站在原地等着。
身后有弟子低声嗤笑:“架子倒大,还以为能破例多给几颗?”
一刻钟后,执事才把丹瓶递过来。林战接过,指尖触到瓶身微凉,依旧面无波澜。他转身离开,步伐沉稳,像什么都没发生。
回到东崖别院前,他绕道去了演武场。
沙袋挂在老位置,皮面磨损严重,里面填的是铁砂和碎石。他脱掉外袍,扎下马步,双臂交替击打沙袋。一拳,又一拳。节奏均匀,力道稳定。汗水很快浸透里衣,顺着额角滑下,滴在脚边土地上。
旁边有人驻足围观。
“他还真练得下去?”
“换了我早躲起来了,哪还有脸露面。”
“你懂什么,这是做给人看的,想证明自己不在乎。”
林战充耳不闻。手臂酸胀,肌肉颤抖,但他没有停下。每一击都带着重量,像是要把那些闲言碎语砸进土里。
中午过后,他去市集买绑手的粗布。
摊主是个中年汉子,以前卖过他几次布条,还顺带送过一小截麻绳。“练得勤啊小兄弟,有前途。”那人曾这么说过。
可今天,他刚走近,摊主就摆手:“没了,卖完了。”
林战看了眼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布卷,没争辩,转身走向另一个摊位。
那边的老板娘倒是爽快,称了三尺粗布,收了双倍价钱。她压低声音:“别怪我不帮你,现在谁敢跟你走得太近?灵云宗的人还在宗门里呢。”
林战点头,付钱拿货。
傍晚时分,他回到东崖别院,关上门,取出断刀放在桌上。刀身斑驳,裂痕仍在,但握柄已被磨出一层温润光泽。他用布条一圈圈缠住手掌,动作缓慢而认真。
窗外风起,吹动屋檐下的铃铛,叮当响了一声。
他抬头看向墙上的刀影,忽然想起很多事。
街头饿极了啃半块馊饼的日子;被人踢倒在泥水里还要抢他怀里干粮的夜晚;入门那天跪在山门前三个时辰无人理睬的寒冷;黑风寨火光冲天时,他一个人站在尸堆里喘气的寂静……
那时候没人说他狂妄,也没人给他机会。
他只是活着,一步步往前走。
现在有人捧着丹药、功法、地位来找他,说“我们看得起你”,可他们连他的名字都不愿提前打听清楚。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铜牌,指腹摩挲过上面刻的名字。
“我走的每一步,都不是为了讨谁欢喜。”他说。
声音很轻,却像钉子一样落进地里。
夜深了,他熄了灯,盘膝静坐。鸿蒙道印在眉心缓缓流转,将白天战斗中散逸的战意残息一点点收回,化作暖流渗入骨髓。一丝新的神魔血气沉淀下来,筋骨发出细微的鸣响。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宗门里的风向已经变了。昨日还只是私下议论,今晚就有弟子在饭堂高声谈论:“林战这种人,迟早被逐出外门!”“要我说,干脆把他贡献点清零,看他还能嚣张几天!”
甚至有执事在训话时点名:“有些人,得了点成绩就不知道自己是谁,忘了是谁给你们修炼的机会!”
这些话传不到他耳朵里,也会传到心里。
但他没打算解释。
也不是不能争。他可以去找云昊,可以去质问执事,可以在众人面前揭穿那枚金丹里的魂息。但他知道,一旦开口,就成了“自证清白”的那个人。而他们要的,正是他慌乱、愤怒、求饶的样子。
他不给。
第二天清晨,他又去了药堂。
队伍排得比昨天长。轮到他时,执事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最终还是拿出两枚聚气丹,放上托盘。
林战接过,转身就走。
走出几步,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低语:“……何必呢。”
他没回头。
回程途中,经过杂役院门口,那个曾帮他偷藏过旧伤药的少年远远看见他,本想打招呼,却在对视瞬间低下头,匆匆进了屋子。
林战脚步顿了一下,继续前行。
到了东崖别院,他放下丹药,换上练功用的短衫,再次走向演武场。
沙袋还在原地。他站定,扎下马步,挥臂击出第一拳。
砰——
尘土轻扬。
日头渐高,阳光洒在肩背,汗水顺着脊梁流下。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变化,节奏依旧,力度不减。
有人在远处指指点点,笑声随风传来。
他听到了,拳头却没慢。
一拳,又一拳。
沙袋晃动,绳索吱呀作响。
太阳西斜,他收势站定,呼吸略重,眼神清明。
回到屋里,他点亮油灯,取出铜牌放在灯下。火光映着金属表面,照出一道细小划痕——那是初入宗门时被人踩过的印记。
他用布慢慢擦净。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很轻,停在院口。
没人敲门。
片刻后,一张纸条从门缝底下塞了进来,白色,折成三角。
林战没动。
风吹进门缝,纸条滑进来几寸,露出一角字迹:**你撑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