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冰冷的水流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前方，十几条腐水盲螈悬浮堵路，幽绿的瞳孔在昏暗中如同鬼火；后方，隐约的追兵声和毒龙潭方向的混乱轰鸣正在逼近；洞口外，那几道模糊的黑影散发着不加掩饰的阴冷杀意，显然是早就在此守株待兔。
“被算计了。”陈青的声音通过传音带着一丝懊恼，“他们知道这条暗河！”
“不是知道，是防备所有可能的潜入路径。”李富贵迅速冷静下来，目光扫过前方盲螈群和洞口黑影，“洞口外的气息……不是地渊部的人，灵力更阴毒飘忽，带着蛇腥味。是暗鳞！”
霍九的人！他们果然在腐毒泽外围布置了暗哨，而且准确预判了撤离路线！
“怎么办？”钱老六握紧了手中的刻刀和几枚微型阵盘，“强冲？盲螈怕雄黄粉，但数量太多，我的雄黄粉不够全部驱散。洞口外的人至少三个，修为不低。”
柳莺闭目感应了一下水流和洞口外，传音道：“洞口外左侧三丈处，石壁有裂缝，水流声有空洞回音，可能通往其他岔道或者较小的溶洞空间。但被藤蔓和幻阵遮住了，之前没发现。”
“侯三，你还有多少雄黄粉？能不能制造一条短暂通道，只冲开正前方的盲螈？”李富贵问。
侯三快速估算：“全力施为，最多清出三息宽、五丈长的通道，维持时间不会超过十息。而且会剧烈刺激它们，十息后它们会疯狂反扑。”
“够了！”李富贵当机立断，“钱老六，通道打开的瞬间，向洞口外左侧石壁裂缝处，投掷你所有的‘烟幻阵’和‘爆鸣符’，制造混乱和视线遮挡。陈青，你带着方岩和柳莺，用最快速度冲进裂缝！我和侯三断后！”
“谷主！”陈青急道。
“执行命令！”李富贵语气不容置疑，“我们的目标是安全撤离，不是全歼敌人。冲进岔道，利用地形摆脱追击！”
侯三不再犹豫，双手飞速结印，腰间几个皮囊同时打开，大量淡黄色的雄黄粉末混合着他精纯的灵力，如同一条黄色的怒龙，向前方盲螈群激射而去！
“嘶——！”盲螈群瞬间骚动，对雄黄粉的天然厌恶让它们本能地向两侧闪避，硬生生在密集的螈群中撕开了一道狭窄的缺口！
“就是现在！”
钱老六扬手甩出三颗鸽卵大小的灰色圆球和两张闪烁着不稳定红光的符箓。圆球在触及水面和岩壁的瞬间炸开，爆发出浓密刺鼻的灰白色烟雾，瞬间充斥了整个洞口附近水域，并迅速向洞外蔓延！那两张爆鸣符则紧随其后，在烟雾最浓处轰然炸响，刺耳的声波在水中传导，震得人耳膜发疼，更扰乱了灵力的正常感知。
“冲！”
陈青一马当先，风灵力裹住方岩和柳莺，三人如同离弦之箭，顺着侯三开辟的通道，直射向柳莺所指的左侧石壁裂缝！方岩在途中怒吼一声，蛮力爆发，一拳砸在裂缝边缘挂满藤蔓的岩壁上，“轰隆”一声，本就脆弱的岩壁坍塌一片，露出了后面一个黑黝黝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狭小洞口！
三人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洞口外的黑影显然没料到对方反应如此果决，且会用这种方式突围。灰白色的烟雾和爆鸣声严重干扰了他们的视线和神识。只听到一声冷哼，数道淬毒的乌光穿透烟雾，射向李富贵和侯三所在的大致方位，同时，一股阴冷的神识如同毒蛇般扫过水面，试图锁定目标。
李富贵早有准备，腰间玄龟盾应激激发，化作一面半人高的青色光盾挡在身前，将射来的乌光悉数挡下，发出“叮叮”脆响。他反手甩出两枚普通的白色断脉钉，射向洞口外黑影晃动的方向，不求伤敌，只为干扰。
“走！”他一把抓住消耗过大、脸色发白的侯三，五行灵力运转，水遁术施展到极致，紧跟着陈青三人的方向，冲向那个狭小的洞口。
身后的盲螈在雄黄粉刺激消退后，发出愤怒的嘶鸣，疯狂涌来。洞口外的黑影也击溃了烟雾，显出三名身着暗鳞服饰、面容阴鸷的修士身形，为首一人手中握着一柄细长的分水刺，正是霍九麾下的得力干将之一，筑基圆满的“影刺”吴钩。
“追！他们跑不远！”吴钩眼中寒光一闪，挥手带人就要追入暗河。
就在这时，腐毒泽深处，祭坛方向传来一声比之前更加狂暴、充满痛苦和暴怒的咆哮！整个地下湖的水域都剧烈震荡起来，一股恐怖的威压混合着失控的剧毒阴煞，如同海啸般向四周扩散！
是腐毒龙蝾！祭坛失衡和断脉钉的阳和之气显然彻底激怒了它，甚至可能伤到了它与祭坛之间的某种联系！
吴钩脸色一变。这怪物的暴走，连他也得退避三舍。
“大人，那畜生发狂了！毒瘴在倒灌！”一名手下急声道。只见墨绿色的毒瘴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从沼泽深处向这边蔓延，所过之处，连岩石都被腐蚀得滋滋作响。
吴钩看了一眼李富贵等人消失的狭小洞口，又看了一眼身后汹涌而来的毒瘴和那令人心悸的咆哮，咬了咬牙：“撤！先离开腐毒泽！将情报报给霍九大人！他们进了那条死路，没有正确地图，短时间内出不来，等毒瘴稍平，再来瓮中捉鳖！”
三名暗鳞杀手身形急退，很快消失在另一条通道中。
而此刻，李富贵五人已经钻进了那个狭小的溶洞。溶洞内曲折蜿蜒，潮湿阴暗，岔道极多，仿佛迷宫。身后暗河方向的恐怖动静隐约传来，但追兵的气息并未靠近。
“暂时安全了。”柳莺松了口气，脸色有些发白，连续的高强度感知和灵力消耗让她颇为疲惫。
陈青放下方岩和侯三，自己也是气息不稳。方岩皮糙肉厚，倒是还好，只是担忧地看向李富贵和侯三。
侯三吞下几枚恢复灵力的丹药，苦笑道：“雄黄粉用光了，后面要是再遇到蛇虫，就得硬拼了。”
李富贵取出一小瓶金霞露，每人分了一滴：“含在舌下，能快速恢复些精神力和灵力。”他自己也服下一滴，清凉的生机道韵散开，缓解了连续使用遁术和催动断脉钉的消耗。
“这里岔道太多，不能乱走。”钱老六蹲下身，检查着地面和岩壁，“有人工开凿和阵法加固的痕迹，虽然很旧了，但说明这里不是完全天然的。可能是玄阴宗早期探索腐毒泽时留下的备用通道，或者……更早的遗迹。”
李富贵也注意到了那些痕迹，风格古朴，与玄阴宗现在的阴邪阵法不太一样，倒有些类似陨星涧秘境里的某些古老纹路。
他取出衔尾蛇令牌。令牌依旧温热，但指向变得有些混乱，似乎在附近有多个微弱的阴煞源头。
“先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休整，恢复灵力，再决定下一步。”李富贵道，“钱老六，在来路上布置几个预警机关。柳莺，你感应一下，哪个方向的生机最微弱，或者阴煞之气相对平缓？”
柳莺闭目片刻，指向左侧一条向下倾斜、更加幽深的岔道：“那边，几乎感觉不到植物生机，水流声几乎消失，阴煞之气虽然存在，但很沉静，没有剧烈波动。可能通往地下深处或者封闭空间。”
“就去那边。”李富贵带头向那条岔道走去。其余人紧随其后，钱老六则在后方熟练地布下几处几乎看不见的丝线和感应符。
就在李富贵一行在腐毒泽地下迷宫暂时喘息时，天工城的风云却愈发激荡。
多宝阁三楼的“鉴珍厅”内，人头攒动。百晓通站在临时搭建的展示台后，面前放着一株精心修饰过的“破障兰”——当然，现在它被称作“凝心兰”初代样品。旁边还有几枚玉简，里面是林风“精心”整理出的、提升了零点几个百分点、并增加了对“领悟功法有微弱促进作用”描述的“初步测试数据”。
台下，除了闻讯赶来的各方势力代表和好奇的修士，丹鼎阁的柳云轩也赫然在列，他带着几名随从坐在前排，脸上挂着冷笑，显然等着看笑话。
百晓通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诸位道友，今日我仙粮同盟研发堂，有幸向诸位展示我们在灵植辅助修行领域的最新突破——‘凝心兰’！”
他激发了一枚留影玉简，光影投射在空中，展示着一些经过处理的、灵植生机勃勃和修士在旁静坐感悟的画面，配合着林风撰写的那份数据报告。
“……综上，凝心兰在破障兰稳定心神的基础上，进一步提升了修士在参悟功法、梳理灵力时的专注度与效率，初步实测数据提升约百分之零点五至百分之一，且与绝大多数常见丹药无冲突……”
台下的柳云轩突然站起身，高声打断：“百管事，空口无凭！你这些数据，谁知道是真是假？之前破障兰的数据就有夸大之嫌，现在又弄出个凝心兰，还都是你们自己测的，谁能信服？有本事，当场找人试！找三位近期试图突破瓶颈未果的道友，用你们的凝心兰试试！若真有效，我丹鼎阁当场认购一百株！若是假的……哼，你这鉴珍会，就是个笑话！”
这话极具煽动性，台下顿时一片哗然，许多人都看向百晓通。
百晓通心中暗骂，面上却不动声色：“柳少东家何必心急？灵植功效，需长期观察验证，岂能当场儿戏？我同盟以信誉担保，数据真实。若各位不信，可等待后续更多独立验证报告。”
“信誉？你们隐龙谷才成立几天？有什么信誉可言？”柳云轩嗤笑，“我看你就是不敢！心虚！”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百晓通知道，如果今天不能压下柳云轩的气焰，凝心兰的招牌还没打响就要砸了，连同盟的声誉都会受损。
就在他快速思考对策时，鉴珍厅侧门被轻轻推开，一个温润清朗的声音响起：
“柳兄此言差矣。灵植功效，确需时日验证，但当场测试，若操作得当，未尝不能一窥端倪。”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药王谷少谷主姜枫，带着两名随从，施施然走了进来。他一身月白长衫，气质出众，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姜枫对百晓通微微颔首，然后看向柳云轩，微笑道：“不过，柳兄要求找三位近期突破未果的道友测试，这标准未免苛刻，且容易引发争议。不若这样，由姜某做个中人。姜某不才，对草木药性略知一二。我可当场品鉴这‘凝心兰’的生机、道韵，并依据药理，推断其大致效用范围。姜某的话，想必比空口争执，要可信几分？”
柳云轩脸色一变。姜枫在丹道界的名声和地位，远非他能比。姜枫若开口为凝心兰背书，那效果就完全不同了。他没想到姜枫会突然出现，还明显偏向隐龙谷！
“姜少谷主……”柳云轩还想说什么。
姜枫却已不再看他，径自走向展示台，对百晓通道：“百管事，可否让姜某一观这凝心兰？”
百晓通心中大喜，面上恭敬道：“姜少谷主肯亲自品鉴，是我同盟之幸！”连忙将玉盒奉上。
姜枫接过，仔细端详兰花的形态、色泽，又轻轻嗅了嗅其香气，甚至渡入一丝极其精纯温和的木属性灵力感受其内部生机流转。片刻后，他放下玉盒，面向众人，朗声道：
“此兰生机充沛，道韵清正悠长，香气直透神庭，确有极佳的宁心静神、辅助感悟之效。其药性温和中正，兼容性强。虽具体数值需详测，但以姜某观之，百管事所言功效，大抵不虚。实乃辅助修行之佳品。”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药王谷少谷主亲自认证！这分量太重了！
柳云轩脸色彻底阴沉下来，知道今天大势已去，再闹下去只会自取其辱，冷哼一声，拂袖带着随从离去。
台下顿时响起热烈的议论和赞叹声，许多人看向凝心兰的目光变得无比炽热。
百晓通强压激动，对姜枫深深一礼：“多谢姜少谷主仗义执言！”
姜枫微笑还礼：“百管事客气。贵盟灵植确有独到之处，姜某亦是实事求是。”他顿了顿，传音给百晓通道：“李谷主那边……可还顺利？”
百晓通心中一凛，知道姜枫的消息也很灵通，同样传音回复：“劳少谷主挂心，谷主一切安好。”
姜枫点点头，不再多言，在众人簇拥下又观赏了片刻，便礼貌告辞。
有了姜枫的背书，凝心兰的名声瞬间打响。鉴珍会结束后，询问预订和合作事宜的势力几乎踏破了多宝阁的门槛。期货市场上，LLq合约的价格应声而涨，一口气冲破了六十五点，将之前做空的势力牢牢套住。
百晓通长舒一口气，但并未放松。他知道，丹鼎阁和其背后的势力绝不会善罢甘休，金融市场的博弈也远未结束。他立刻传讯回隐龙谷，将好消息告知石铁柱和林风，同时要求钱庄加快与万合商会的结算，回笼更多资金以应对可能的新一轮冲击。
而此时的隐龙谷，石铁柱正看着墨守丹师从那只被俘的黑水玄蛇身上提取毒液。林风则对着刚刚收到的、百晓通关于“凝心兰需要更详细数据支撑”的传讯，苦恼地挠着头，和墨守丹师商量着如何把“饼”画得更圆润可信些。
水牢深处，那名被俘的暗鳞杀手在严厉的审讯下，终于又吐露出一点东西：他们此次潜入，除了侦察，还有一个任务——在隐龙谷外围布设一种名为“阴魂引”的隐秘标记。这种标记本身无害，但可以在特定的大型阵法激发时，产生共鸣，极大削弱局部区域的防御阵法效果。
至于“特定的大型阵法”是什么，这杀手级别不够，并不知道。
石铁柱听完汇报，脸色更加凝重。他立刻下令，全谷再次进行地毯式搜查，寻找可能被布下的“阴魂引”。
夜色再次降临。腐毒泽深处的地下溶洞中，李富贵五人经过调息，灵力恢复了七八成。他们面前是三条几乎一模一样的岔道，衔尾蛇令牌的指向依旧混乱。
“不能再等了，必须选一条。”李富贵站起身，目光扫过三条通道，最后落在中间那条。青铜碎片在此刻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阴煞的清凉波动，方向似乎指向中间通道深处。
“走中间。”他做出了决定。
五人再次踏上未知的路径。这条通道比之前更加狭窄崎岖，空气沉闷，几乎感觉不到流动。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并非出口的天光，而是一种幽蓝色的、如同鬼火般的磷光。
走近一看，众人都是一愣。
通道尽头，是一个不大的天然石室。石室中央，有一座半人高的石台，石台上，端坐着一具身披残破甲胄的骸骨。骸骨早已风化，但骨骼晶莹，隐隐有玉质光泽，显然生前修为极高。骸骨手中，握着一柄锈迹斑斑、却依旧能看出不凡造型的古剑。而那幽蓝色的磷光，正是从骸骨胸腔处，一枚鸽子蛋大小、嵌在胸骨间的深蓝色晶石散发出来的。
更引人注目的是，石室四周的岩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古老文字和图案，风格与陨星涧祭坛和青铜碎片上的纹路有几分相似，但更加古老斑驳。
李富贵目光落在那枚深蓝色晶石上，怀中的青铜碎片，忽然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传来一种奇异的、仿佛遇见同类的悸动。
（第149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