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泠鸢的声音消散在传讯符微光中,议事堂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在青石地面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斑。
“活尸……”石铁柱眉头拧成了疙瘩,“又是玄阴宗那帮杂碎搞的鬼?他们炼尸傀儡不是一向在泣血洞那边吗?怎么跑到阴风涧去了?”
李富贵将传讯符收起,指尖在镇岳剑冰凉的剑鞘上轻轻摩挲。剑身内那线星芒似乎感应到他心绪波动,流转的速度快了一丝。
“阴风涧本就是七个子阵之一,他们在此地投入重兵,必然有所图谋。活尸出现,要么是炼制过程中泄露,要么……”他顿了顿,“是某种仪式或实验的一部分。”
他想起了缴获的玉简里那些关于“血祭效果对比”的冰冷记录。玄阴宗为了加速节点建设,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剑冢……”李富贵转向石铁柱,“流云峰的剑冢,你可曾听闻?”
石铁柱挠挠头:“听说过些传闻。据说是流云峰历代剑修坐化后,本命飞剑的归宿之地,里头剑气纵横,剑意残留,凶险得很。但若能进去历练一番,活着出来的,剑道修为都能突飞猛进。苏师姐这是给咱们卖人情呢。”
李富贵点头。这确实是个大人情。剑冢名额有限,流云峰内部弟子都要打破头争抢,苏泠鸢能为他争取到一个荐人名额,显然在宗门内使了大力气。
“人选不急,需仔细斟酌。”李富贵道,“眼下当务之急,是阴风涧的活尸,还有亡魂谷的异动。”他看向石铁柱,“战堂组建不能停,反而要加快。让林风和墨老优先供应战堂所需破煞丹、断脉钉。另外,从库房调拨二十套‘轻羽甲’,三十张‘破邪连弩’,配给战堂首批入选者。”
“轻羽甲?”石铁柱眼睛一亮,“那可是掺了风铜丝的好东西,轻便坚韧,还能小幅提升身法!库房里一共才五十套吧?”
“非常之时,当用重器。”李富贵语气平静,“告诉入选的弟兄,甲胄法器只是外物,真正的依仗是自身的修为和战阵配合。一个月后,我要看到一支能独立执行高危任务的精锐。”
“明白!”石铁柱抱拳,眼中战意升腾。
“至于亡魂谷……”李富贵走到南疆地图前,手指点在那片被标注为深灰色的区域,“我们不能等。柳莺。”
一直安静站在角落的柳莺上前一步:“谷主。”
“你感应敏锐,又擅长与植物沟通。”李富贵看着她,“我需要你带一个小队,伪装成采集‘阴魄草’的散修,靠近亡魂谷外围。不要求深入,只需观察记录:谷口守卫情况、雾气浓度变化、周围植物生长状态是否异常、有无血腥味或特殊灵力波动。每半日传讯一次,若有异变,立即撤回。”
柳莺郑重点头:“属下领命。小队人选……”
“从你熟悉的护卫中挑,要机警、擅隐匿的,不超过五人。”李富贵道,“带上最新的避瘴散和净煞丹,还有‘地脉感知蒲公英’的种子。若遇险,以保命为第一。”
“是!”
安排完这些,李富贵才重新拿起那枚醉道人留下的空酒葫芦。葫芦是最普通的黄皮葫芦,入手粗糙,但葫芦底用指甲或锐物刻出的“速归”二字,笔画潦草却深入木胎,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焦灼。
速归……归何处?亡魂谷?还是某个与醉道人相关的所在?
他将葫芦递给钱老六:“看看,能否从这刻痕或葫芦本身,看出些什么。”
钱老六接过,先是仔细端详刻痕纹路,又取出几样小巧工具轻刮葫芦表面,甚至凑近嗅了嗅残留的极淡酒气,最后摇了摇头:“谷主,刻痕就是普通锐器所刻,手法随意,没有暗藏符文或灵力。葫芦也是寻常山野葫芦,年份不超过三年。倒是这酒气……”他皱了皱眉,“似乎混杂了好几种灵谷和药材的味道,其中一味像是‘迷魂花’的花蜜,有轻微致幻之效,但被其他药材中和了,不伤身,反而有种奇异的宁神作用。”
致幻与宁神混合的酒?倒是符合醉道人那疯癫又神秘的做派。
“先收着吧。”李富贵道,“醉道人之事,暂且记下。若他真与我们有所牵连,迟早还会出现。”
就在这时,议事堂外传来匆匆脚步声。钱明去而复返,手里捧着一枚刚刚激发完毕、还散发着微热和灵光的传讯玉简,脸色有些古怪。
“谷主,百执事从天工城急讯!”
李富贵接过玉简,神识沉入。百晓通的声音传来,依旧条理清晰,但语速比平时快了几分:
“师兄,姜枫少谷主午后密谈,提出正式合作方案。药王谷愿以三张古丹方(筑基期适用)、一座小型炼丹工坊(可年产低阶丹药五千瓶)为股本,入股同盟新成立的‘丹粮工坊’,占股三成,负责丹方改良、丹药炼制及药王谷渠道销售。我方以灵粮稳定供应、净神晶优先采购权及部分灵植培育技术入股,占股七成。首批合作产品定为‘筑基辅元丹(粮改版)’,目标年产万瓶。此外,姜枫私下透露,药王谷几位主事长老对‘凝心兰’兴趣极大,愿以每株八万上品灵石的价格,长期采购十株,用于研究。此事需师兄定夺。”
“另,丹鼎阁柳云轩昨日深夜拜访四海钱庄天工城分号掌柜,密谈至天明。今日开盘后,LLq合约盘面出现异常——价格稳定在六十六点,但买卖挂单量骤减,交投清淡,似有巨量资金在暗中吸筹。徐管事通过多宝阁内部渠道探知,四海钱庄正在与几家北原商会接触,疑似筹集新资金,且有传闻他们可能与‘暗市’的人搭上了线。”
“暗市?”李富贵眼神一凝。
百晓通的声音继续:“天工城地下存在一个半公开的‘暗市’,交易不受多宝阁监管,手段驳杂,常涉及灰色地带。若四海钱庄联合丹鼎阁,借助暗市力量进行场外对冲或操纵,我们可能会很被动。我已让钱庄加强监控,并尝试接触暗市的掮客,探听风声。请师兄示下,与药王谷合作条款是否可签?对暗市异动如何应对?”
信息量颇大。药王谷的合作条件算得上优厚,三张古丹方和一座炼丹工坊价值不菲,更重要的是药王谷的渠道和招牌。但占股三成,且涉及灵植培育技术(虽说是部分),仍需谨慎。
至于暗市……金融战果然没那么容易结束。明面上的规则玩不过,就想走偏门?
李富贵略作思索,传音回复:“百晓通,与药王谷合作可推进,但需明确:一,三张古丹方需先由墨老鉴定价值;二,灵植培育技术交流限于‘凝心兰’、‘净魔草’等已公开品种的种植环境优化,核心嫁接、五行蕴灵等绝不外泄;三,丹粮工坊管理权需由同盟主导,药王谷可派驻丹师监督生产。若姜枫同意,可签意向书,具体细节你再把控。”
“至于暗市,”他语气转冷,“他们想玩阴的,我们也不必客气。你做三件事:第一,立刻将我们与药王谷即将成立‘丹粮工坊’的消息,有选择地放给几个与丹鼎阁有竞争关系的丹药铺子,尤其是‘百草堂’和‘长春阁’,让他们先乱起来;第二,联络我们在天工城所有盟友,特别是那几个在LLq合约上赚了钱的散修大户,暗示他们近期可能有‘大行情’,但风险也高,建议他们部分获利了结,观望为主——此举既能示好,也能在必要时减少盘面浮动筹码;第三,你亲自去见徐管事,请他动用多宝阁关系,查清四海钱庄接触的是暗市哪股势力,最好能拿到他们可能进行‘场外对赌’的证据。一旦坐实,我们就向‘万通宝箓’平台举报,借平台之力施压。”
百晓通的声音很快回复,带着一丝兴奋:“师兄高明!尤其第三条,借刀杀人!我这就去办。另外,姜枫对‘凝心兰’的采购请求……”
“告诉他,凝心兰培育艰难,每年最多可供应五株,价格需按拍卖市价浮动,首批可先予两株,三月后交付。他要研究,可以,但需签订保密契约,不得将样本或研究结果外泄给药王谷以外的任何势力。”
“明白!”
结束通讯,李富贵将玉简递给钱明:“按此回复百执事。另外,通知林风和墨老,药王谷可能派人来交流,让他们做好准备,该展示的展示,该保密的务必守住。”
钱明领命而去。
石铁柱在一旁听得咂舌:“师弟,这商战弯弯绕绕的,比真刀真枪干架还复杂。”
“皆是战场。”李富贵淡淡道,“金融市场一旦失守,同盟信誉崩塌,人心涣散,隐龙谷便是无根之木。百晓通那边压力不小,我们要做好后盾。”
他走到窗边,看着谷中井然有序的繁忙景象。灵田里稻浪起伏,工坊区传来锻打声和药香,钱庄方向算盘声不绝于耳,护卫们列队巡逻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挺拔。
这一切的根基,是实力,也是人心。而人心,往往最经不起金融风暴的冲刷。
“铁柱,战堂首批入选者名单,今日之内给我。”李富贵转身,“我要亲自见见他们。”
“是!”石铁柱挺胸应道,随即又想起什么,“对了,师弟,早上墨老说,那黑水玄蛇的毒液提取出了点新东西,好像叫什么‘幽寒髓’,对炼制阴寒属性法器有奇效,问你要不要去看看?”
幽寒髓?李富贵心中一动。镇岳剑属性和中平正,不沾阴寒,但或许日后有用。
“晚些时候我去研发堂。现在,先处理战堂之事。”
半个时辰后,隐龙谷西侧的演武场上。
三十名精挑细选的护卫堂好手整齐列队。他们修为最低也是筑基二层,最高的已达筑基五层,个个眼神锐利,气息沉凝,身上还带着未散的煞气——显然都是经历过黑沼泽、腐毒泽等实战历练的老手。
李富贵站在点将台上,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面孔。石铁柱和三名新任的战堂副队长站在他身后。
“今日起,你们不再仅仅是隐龙谷的护卫。”李富贵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你们是‘战堂’首批战卒。战堂之责,非守户看院,而是攻坚克难,扫荡邪氛,护我同盟根基于外。”
他停顿片刻,继续道:“入选战堂,意味着更多的资源,更好的法器,更严苛的训练,也意味着更高的风险,更重的责任,更频繁的生死搏杀。现在,若有谁心生畏惧,或另有牵挂,可出列退回护卫堂,无人会耻笑。这是你们最后的选择机会。”
场中一片寂静,无人动弹。三十双眼睛直视前方,眼神坚定。
“很好。”李富贵点头,“即日起,战堂独立成军,直属本座与石堂主调遣。训练由石堂主亲自督导,资源由同盟优先供给。一个月后,我要看到一支能令行禁止、战阵娴熟、敢打硬仗的精锐。”
他走下点将台,来到队列前,从第一名战卒开始,逐一走过。每经过一人,便稍作停顿,问其姓名、修为、擅长术法,偶尔还会针对性地提点一两句修炼关窍。虽然只是寥寥数语,却让这些战卒倍感振奋,腰杆挺得更直。
当走到队伍中段,一名面容精悍、左脸颊有一道浅疤的年轻修士面前时,李富贵停下脚步。
“你叫赵虎?筑基三层,擅长金系术法与近身搏杀?”李富贵记得石铁柱提过,此人在之前清理外围暗哨时,独自格杀了两名炼气后期的暗鳞外围人员,下手狠辣果断。
“回谷主,是!”赵虎声音洪亮,眼中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
“疤怎么来的?”
“去年在腐毒泽外围采集毒草时,被一条碧线毒蛇偷袭,属下反应慢了些,被毒牙擦过。幸亏侯三哥当时在场,及时救了属下。”赵虎坦然道。
“记住这道疤。”李富贵看着他,“战堂将来要面对的,比碧线毒蛇凶险十倍。不仅要勇猛,更要谨慎,要懂得与同伴配合。个人的勇武,在战阵中只是基石。”
“属下铭记!”赵虎重重抱拳。
李富贵继续前行。当他走过最后一名战卒,重新回到点将台上时,三十人的精气神已然隐隐连成一片,一股锐利的、初生的军阵煞气开始凝聚。
“今日到此。明日卯时,此地集结,开始训练。”李富贵挥挥手,“散了。”
战卒们齐声应诺,在各自小队长的带领下,有序退场,动作干练,没有丝毫拖沓。
石铁柱咧嘴笑道:“师弟,都是好苗子!一个月,足够了!”
李富贵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忽然道:“那个赵虎,可堪重点培养。若有合适的金系功法或战技,可优先考虑他。”
“俺也看他顺眼!”石铁柱点头,“回头俺把‘破军斧法’的前三式传给他试试。”
两人正说着,谷口方向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紧接着,一道迅捷的身影穿过阵法光幕,朝着议事堂方向疾掠而来。
是柳莺。她不是刚领了探查亡魂谷外围的任务,去挑选人手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柳莺身形如风,转眼便至演武场边,脸色有些发白,呼吸微促,显然是一路急赶。
“谷主!”她顾不上行礼,急声道,“属下刚出谷不到十里,在‘老鸦坡’西侧的林子里,发现了这个!”
她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枚灰白色的骨片——阴魂引。但和之前挖出的那些不同,这枚骨片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中央的符文已然黯淡,边缘处还有一抹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
“这枚骨片是热的!”柳莺的声音带着一丝惊疑,“而且,它在轻微震动,指向……亡魂谷的方向!像是被什么东西……激活了!”
(第155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