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一早就走?”南风侧过头,轻声问道,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些许。
秦鑫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怎么?舍不得我?”他微微俯身,目光捕捉着她的眼睛,声音里掺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要是真舍不得,我倒是可以考虑多陪你几天。”这话半真半假,像是在试探,又像是给自己的停留找一个任性的理由。
“正经点,”南风垂下眼睑,避开他那过于专注的视线,继续向前走着,“你工作那么忙,早些回去处理正事要紧。”她的语气平静而克制,“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不用担心。”
听她这么说,秦鑫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失落,但很快便被更温柔的情绪取代。他跟上她的步伐,与她并肩,声音放得很柔:“知道了。过阵子忙完这阵,我就再来看你。”他顿了顿,补充道,“冰箱和橱柜里的东西,我都给你重新填满了,应该够你用一段时间。”
两人说着便回到了家。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在干净的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时间尚早,秦鑫很自然地接过南风怀里那一大捧还带着田野气息的蔬菜,熟练地分门别类,套上保鲜袋,一一码进冰箱的冷藏室。那专注的神情,仿佛是在处理一件很重要的工作。
“南风,”他关上冰箱门,随口问道,“今天要赶稿子么?”
“不用,”南风脸上立刻浮现出小小的得意,像只完成了恶作剧的猫,“我昨晚已经高效率地敲出了足够的存货。”那神情分明在说“快夸我”。
秦鑫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一个念头随之闪过:“那正好,我带你去林夏的养殖场看看吧,你有没有兴趣?”
“养殖场?”南风重复了一句,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她只在书里和电视上见过那种地方,对真实的养殖场充满了好奇,“是养什么的?远吗?”一连串的问题冒了出来,好奇心彻底压过了那一点点矜持,她没有拒绝。
“不远,开车一会儿就到。”秦鑫看着她发亮的眼睛,笑意更深了,“去换双方便走路的鞋,我们这就出发。”
南风小跑回卧室,不一会儿再出现在门口时,整个人气质都变了。她换上了一身浅蓝色的背带牛仔裤,裤脚松松挽起两折,露出底下那双可爱的粉色矮邦雨靴。原本披散的长发被松松地编成一根麻花辫,随意垂在胸前,几缕碎发俏皮地贴在颊边。此刻的南风,褪去了平日里的几分疏离,活脱脱就是个准备去田野间撒欢的邻家小妹。
秦鑫倚在门框边,目光在她身上细细流转,嘴角抑制不住地漾开一圈圈加深的笑意,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满溢出来。
“哟,”他故意拉长语调,眉梢轻挑,“我们南风老师这身装备,是打算去养殖场长期入职,跟林夏抢生意?”他走上前,十分自然地伸手,轻轻将她辫梢一缕没编好的发丝理顺,“还是说,准备亲自下地,帮我阿婆种菜去?这么认真。”
南风低头扯了扯自己的背带,抬头时眼里闪着俏皮的光:“入乡随俗嘛。总不能穿着裙子高跟鞋去参观养殖场吧?再说了,”她故意顿了顿,学着秦鑫刚才的语气,“万一秦老板真要雇我干活,我总得表现出点诚意,对不对?”
“诚意是够了,”秦鑫笑着,指尖轻轻点了下她雨靴的鞋尖,“不过这粉色的‘战靴’,战斗力看起来不太足,待会儿可别被小动物们追得满场跑。”
“那不是还有你在吗?”南风脱口而出,话音落下才觉出几分依赖的意味,耳根微微发热,忙转身先朝门口走去,“快走啦,再晚天要黑了。”
看着她微赧的背影和那根随着脚步轻轻晃动的麻花辫,秦鑫低低地笑出了声,快步跟了上去。
南风拉开车门,轻巧地钻进副驾驶。车子启动后,她降下车窗,初夏的风立刻涌了进来,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拂动了她鬓角的碎发。道路两旁的白杨树飒飒作响,远处是一望无际的绿色田野,偶尔闪过几片明镜似的水塘。
这怡人的景色让南风不自觉地哼起了一段轻快的旋律,手指在膝上轻轻打着拍子。
开车的秦鑫不时从后视镜里瞥她一眼,目光温柔。见她这般放松,他嘴角也跟着扬起。趁着前方路况良好,他单手取出手机,熟练地拨通了林夏的电话,还特意按了免提。
“林大公子,”秦鑫语调轻松,“我跟南风一会儿到你那儿视察工作。”
电话那头传来林夏带着笑意的声音:“哟,老秦,这是带着南风下乡体验生活来了?”
“没错,”秦鑫瞟了一眼身旁的南风,故意加重了语气,“尤其给南风安排点体力活,小丫头今天穿得特别‘专业’,一身背带裤配粉色雨靴,干劲十足的样子。”
林夏在那边哈哈大笑:“放心放心,我这儿的活儿管够!保准既累不着,也闲不到,欢迎光临啊!”
挂了电话,南风佯装生气地瞪了秦鑫一眼:“你就这么把我卖了?”
秦鑫笑而不语,只专注地看着前方。乡村道路不宽,偶尔有农用车驶过,会车时总能见他从容地微调方向,留出恰到好处的安全距离,动作流畅而精准。南风看着他娴熟的驾驶,心里泛起一丝感慨——认识秦鑫十年了,从青涩校园到纷繁社会,似乎真的没什么难题能真正困住他,他总能这样游刃有余。
她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道路两旁是连绵的田野,绿的稻苗、黄的金盏菊层层晕染开去;更远处,青黛色的山峦起伏,线条柔和地融入蔚蓝的天际。田间能看到零星劳作的身影,他们戴着草帽,不慌不忙地侍弄着庄稼,仿佛与这片土地共享着同一种缓慢而安稳的呼吸。
“看那边,”秦鑫忽然出声,指了指远处,“那片玫瑰花田和栀子花田,是林夏他妹妹捣鼓的,开起来的时候特别香。”
南风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眼底映满了这片宁静的田园风光,心中充盈着一种难得的平和与惬意。
南风的目光完全被那片绵延的栀子花田攫住了。洁白的花朵在绿叶间摇曳,微风送来阵阵清甜,她很难将这片充满诗意的花田与记忆中那个总是跟在林夏身后蹦蹦跳跳的女孩联系在一起——这一刻,她对林灿这个姑娘,生出了几分新的好奇。
养殖场很快映入眼帘。这里与其说是养殖场,不如说是个小型的生态庄园。入口处是整齐的菜畦,再往里走,用低矮木栅栏分隔开的区域里,鸡鸭悠闲踱步,几只大白鹅昂首挺胸地巡视着领地。而最显眼的,还是那一排排收拾得格外干净的猪舍。
空气中混杂着干草、饲料和泥土的气息,并不难闻,反而透着一种质朴的生机。猪舍里,几只圆滚滚的母猪正舒服地侧躺着,一群粉嫩的小猪崽挤在母亲身边,发出满足的哼唧声。南风童年时就对这种憨态可掬的动物怀有莫名好感,此刻看到这些小家伙,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林灿在花田那头直起身,朝他们用力挥了挥手,脸上带着劳动后的红晕,随即又弯下腰,继续专注地侍弄她的花草。
听到动静,林夏拎着消毒设备从猪舍走出来。他额上带着薄汗,袖口卷到肘部,一副实干的模样。看到南风的粉色雨靴和麻花辫,他眼中掠过一丝笑意,心想这姑娘气质真多变,每次见都像换个人似的。
目光转向一旁衣着整洁的秦鑫,林夏忍不住打趣:“老秦,你这心可不诚啊!穿得跟来视察工作的领导似的,是准备来当大爷的?”
秦鑫低头看了看自己一尘不染的休闲装,无奈地耸肩:“没办法,来你这儿不在我的假期规划里,纯属临时起意。”他的声音温和下来,目光不自觉地寻找着南风的身影,“她从小就喜欢小猪,前两天听你说这儿有新生的猪崽,就顺路带她来看看。”
两人这才发现,南风不知何时已经蹲在了不远处的空地上,正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触碰一只凑过来的小猪的鼻子。那只通体粉嫩的小猪用湿漉漉的鼻尖嗅了嗅,发出细弱的哼哼声,南风立刻绽开了一个毫无保留的笑容,那笑容纯净得如同山涧清泉。
更让人忍俊不禁的是,几只原本高傲的大白鹅此刻也温顺地围在她身边,其中一只甚至用扁平的喙轻轻蹭了蹭她的雨靴,仿佛在向她示好。
“看来,”林夏压低声音,带着几分不可思议,“这个城里姑娘,骨子里是为咱们这片土地而生的。”
秦鑫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凝视着南风与小动物们自然亲昵的互动,眼神柔软得像春天的湖水。他看到阳光勾勒着她专注的侧脸,麻花辫滑落到肩前,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她身上另一个不曾显露的、自由而野性的灵魂。
南风完全沉浸在这片生机勃勃的天地里,丝毫没有察觉到两道注视着她的目光。她只是觉得,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生命,都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与归属。
南风完全沉醉在这片充满生机的田园里。她掏出手机,对着猪圈里那些圆滚滚的小猪崽不停地拍照,它们粉嫩的鼻子和卷曲的小尾巴都成了她镜头下的焦点。当她看到那只颈项修长、羽翼洁白的大白鹅时,更是欣喜地蹲下身,轻轻揽住它的脖子,想要来个亲密自拍。
“别......”秦鑫的提醒还没说出口,意外就发生了。
感受到束缚的大白鹅突然发难,伸长脖子对着南风的脸颊就是一口。“哎呦!”南风吃痛地叫出声,捂着左脸慌忙站起。白皙的肌肤上立刻浮现出一片明显的红肿。
林夏一个箭步上前驱散了那只还在示威的大白鹅,秦鑫则快步走到南风身边,小心翼翼地拿开她捂着伤口的手。当看到那片红肿时,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低笑出声——那片红痕在她白皙的脸上格外显眼,却意外地给她添了几分俏皮可爱。
“你还笑!”南风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但眼神里并没有太多责备。她很快就把注意力转回了那些让她着迷的小猪崽身上,脸上的笑容重新荡漾开来,仿佛刚才的插曲只是增添了一份有趣的体验。
看着南风这般不在意的模样,林夏眼中掠过一丝惊讶。他原本以为这个看起来精致的城里姑娘会惊慌失措,没想到她竟如此豁达。他放下手中的消毒设备,快步走进屋里取出药箱。
“我手太脏了,”林夏将药箱递给秦鑫,朝南风的方向使了个眼色,“你帮南风消消毒,擦点药吧。带着她四处逛逛,等我这边消完毒就来找你们。”
南风闻言转过头来,阳光照在她带着红痕的脸上:“不用那么麻烦啦,就是有点红肿,又没破皮。给我张消毒湿巾擦擦就好了,我还想多看看这里的风景呢。”她的语气轻松自然,目光已经迫不及待地飘向了远处的花田和菜畦。
秦鑫没有强求,打开药箱取出一片独立包装的消毒湿巾,细心地撕开包装后才递给她。“要是晚上还肿着,可得乖乖擦药。”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商量的温柔。
远处的栀子花田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送来阵阵清香。几只小鸡在菜园边啄食,偶尔发出满足的咕咕声。这个充满生机的养殖场,仿佛有着神奇的治愈力,让一切小伤痛都显得微不足道。
“走吧,我带你在这附近逛逛,林夏那边还得忙活一阵子呢。”秦鑫对南风说道,很自然地侧身为她引路。
南风回头望了望正在猪舍里忙碌的林夏,略带迟疑:“哦?不需要我们帮忙吗?”
“帮忙?”秦鑫忍俊不禁,语气里带着善意的调侃,“你不给他添乱就是最好的帮忙了。走吧,我看你从刚才就一直盯着那片花田。”说着,他极其自然地牵起南风的手腕,领着她朝林灿所在的那片洁白花海走去。
越靠近花田,那股清冽的甜香便越发浓郁。眼前是一片茂盛的栀子花田,墨绿色的叶片油亮而肥厚,衬得那层层叠叠的洁白花朵愈发娇嫩。六瓣形的栀子花形态各异,有的还是紧紧包裹的青白色花苞,有的已灿然绽放,露出中央簇拥的黄色花蕊。
秦鑫边走边轻声对南风说:“你知道吗?栀子花有个很有趣的特性,它喜欢温暖湿润的环境,酸性土壤能让它的花朵开得更大、香味更浓。林灿为了这片花田,可是特意改良了这片土地的土质。”
南风的目光投向花田中央那个忙碌的身影。林灿正半蹲在田垄间,脸上是平日里少见的专注与认真。此时的阳光已经有些毒辣,汗水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浅色的工作服背后也洇开深色的汗渍,但她依然小心翼翼地用园艺剪修剪着多余的枝叶,手指轻柔地拂过每一朵花,像是在对待珍贵的艺术品。
“这些花苞,”林灿察觉到他们的靠近,头也没抬,声音却清晰地传来,带着一丝劳作后的微喘,“再经过一夜露水的滋养,明天一早就能完全盛开了。栀子花的花期虽然不长,但它的香气却能持续很久,从花瓣到叶子,整株植物都富含芳香油。”
南风蹲下身,近距离观赏着眼前这株栀子。她发现有些花朵的边缘已经微微泛黄,呈现出将谢的迹象。
“是的,”林灿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继续说道,“完全纯白的花期只有两三天,之后会慢慢变成乳黄色,香气也会从清甜转为更醇厚的甘香。就像……”她顿了顿,终于抬起头,用手背抹去额角的汗珠,对南风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就像每个阶段都有它独特的美。”
一阵微风拂过,整片花田仿佛都在低语,送来的馥郁芬芳将三人温柔地包裹。南风看着眼前这个在热爱的事物面前闪闪发光的女孩,心里涌起一股由衷的敬佩。
南风望着眼前这片被精心照料的洁白花海,由衷赞叹:“林灿,你真的好厉害。我要把你,还有你的花田,都写进我的书里。”
林灿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开心地拍手雀跃,沾着泥土的手指在空中划出欢快的弧度:“真的吗?南风姐!”她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促狭地眨了眨眼,压低声音问道:“那……你有没有写秦鑫哥啊?”
南风闻言,眼波不自觉地飘向一旁正含笑注视着她的秦鑫,很自然地点点头,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坏笑:“写呀,他可是重要角色。一直都在我的书里,被我充分利用呢。”
秦鑫立刻配合地做出一个受伤的表情,摇头叹气:“听听,我这十年交情,原来只是‘被利用’的素材。”
林灿被两人的互动逗得咯咯直笑,随即热络地拉住南风的手:“南风姐,那你还可以写我妈妈!她种菜是一把好手!写我哥哥,写隔壁阿婆!咱们这养殖场里干活的那几位叔伯,每个人身上都有一箩筐的故事,特别有趣!”她真诚地发出邀请,“你以后一定要常来!多待几天,就什么都了解啦!”
就在这时,林夏忙完了猪舍的活计,换了一身干净的浅灰色t恤走了过来。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妹妹被晒得通红的脸颊和汗湿的衣襟上,眼神里满是心疼。
“灿灿,天气太热了,休息一下再弄吧。”他的声音格外温柔,顺手将一瓶拧开的矿泉水递到妹妹手里,“走吧,我们一起回屋,我泡点金银花茶,大家都解解暑。”
“好的哥!”林灿乖巧地应道,仰头喝了一大口水,“你们先进去,我身上都是汗和泥,得先去冲个凉,换身衣服!” 她说着,像只轻盈的蝴蝶,转身朝生活区的方向跑去。
南风看着林家兄妹的互动,心底泛起一丝暖意。她转头,发现秦鑫也正看着林灿离去的方向,眼神温和。一阵带着栀子花浓香的暖风吹过,将这个充满生活气息的午后,深深地印刻在了她的记忆里。
林夏的目光落在南风依旧泛红的脸颊上,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真诚的歉意:“真没想到,你第一次来就遇到这种事,差点让你破相了。”
南风抬手轻轻碰了碰那片红肿,反而扬起一个宽慰的笑:“真的没事,早就不疼了。而且,”她眨了眨眼,带着几分俏皮,“这可是大白鹅给我留下的特别纪念,比买来的纪念品有意思多了。”
秦鑫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适时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走吧,咱们进屋再说。”他自然地侧身,抬手虚扶在南风背后,为她挡住侧面斜射过来的阳光,“虽然我们南风大小姐天生晒不黑,但这不代表你不会中暑。”他的语气温柔却坚定,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守护意味。
林夏会意,立刻在前方引路。南风顺从地跟着,目光落在脚下这条被树影斑驳覆盖的乡间小径上。走着走着,一段舒缓柔和的旋律不自觉地从她唇间流淌出来。那歌声很轻,像山涧清泉滑过卵石,又像初夏微风拂过树叶,自然而动人。
走在前面的林夏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生怕脚步声会打扰这片刻的美好。他微微侧耳,脸上浮现出欣赏的神情,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天籁抚慰了一天的疲惫。
秦鑫则完全沉浸在这歌声里。他稍稍落后半步,目光温柔地落在南风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的麻花辫上。他见过职场上雷厉风行的她,见过生活中有些小迷糊的她,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放松、仿佛与周遭自然融为一体的她。这一刻,他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些。
两个男人默契地保持着沉默,谁也不愿打破这由歌声编织出的宁静氛围。只有南风依旧轻轻地哼唱着,目光掠过路旁摇曳的狗尾巴草和远处起伏的田埂,仿佛这歌声是她与这片土地对话的独特语言。
斜阳将三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交织在小路上,连同那轻柔的歌声,一起融进了这个漫长而美好的夏日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