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回到房间，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嘴角仍挂着未曾消散的温柔弧度。黑暗中，他望着天花板，忽然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伸手摸过床头的手机。
屏幕亮起的光映在他认真的眼眸中。他点开与秦鑫的对话框，指尖在键盘上方停顿许久。
「老秦，有件事想告诉你。」
「我在追求南风。」
这两行字他反复删改了三遍才终于发出。面对这个相识多年的挚友，林夏罕见地感到一丝不安——这不仅仅是一次普通的告知，更像是在向最重要的家人坦白自己的心意。
手机很快震动起来，秦鑫的回复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我猜到了。」
「从你主动提出要去芒市接她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
林夏屏息看着屏幕上跳出的新消息：
「如果你能走进南风的心，那我乐见其成。认识她十四年，她不是个随便的女人。」
「所以林夏，如果你真的想好了，就请好好待她。」
这段话里没有质问，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沉淀了岁月重量的理解和祝福。林夏明白，秦鑫对南风的爱从来不是占有，而是希望南风能够幸福——即使那份幸福不是由自己给予。
他郑重地回复：
「我明白。」
窗外，月光温柔地洒满窗台。两个男人之间这场简短的对话，却为一段即将开始的故事，写下了最安心的注脚。
秦鑫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指尖的烟燃了半截。楼下的车流像一条闪烁的银河，他却想起南风说起山里星空时发亮的眼睛。
从一开始他就明白——当南风选择走向山野，他选择留在都市时，他们的人生就注定要走向不同的风景。这十四年来，她只郑重其事地求过他一次：帮她逃离这座城。
手机屏幕还亮着，林夏的消息简单直接。秦鑫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云雾。他了解林夏，那个男人像山一样沉稳，从不轻易许诺，一旦开口就会用一生去践行。
“这样也好。”他对着窗外轻声说。
掐灭烟蒂，他在对话框里缓缓打字：「替我陪她看山里的星星。」
有些守望不必说出口，就像他知道，真正的成全，是让飞鸟归于山林，让月光找到它该照亮的人。
林夏将手机轻轻放在床头，屏幕的光亮尚未完全暗去，映着他眼角浅浅的笑意。连日来的奔波、山间的劳顿，以及方才那场郑重其事的坦白，此刻都化作沉甸甸的疲惫，如潮水般漫过他的意识。
他躺在柔软的枕间，合上双眼。月光透过轻纱窗帘，温柔地落在他舒展的眉宇上。今夜没有辗转反侧，没有悬而未决的思虑，只有一个清晰而温暖的念头萦绕在心底——如同远山深处一盏为他而亮的灯。
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均匀，唇角仍保持着微扬的弧度。在这个注定安宁的夜晚，连梦境都染上了栀子花般的清甜。
林夏醒来时，晨光已透过纱帘铺满了半个房间。他简单收拾后走向南风的房间，发现房门敞开着。
微风从窗口涌入，携着山间清晨特有的湿润气息。南风正站在窗前，一袭素白的长裙随风轻扬，如同初绽的山茶。她的长发在风中舒展，发梢微微飘起，在晨光中泛着柔软的光泽。
空气中浮动着她身上特有的草木清香——像是揉碎的青草混合着阳光晒过的木质调，又带着一丝雨后森林的干净气息。这味道很轻，却盈满了整个空间。
林夏停在门边，没有惊动这幅画面。他看见她微微仰起脸迎接晨风的侧影，睫毛上跳跃着细碎的金色光点。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站在窗前的不是凡尘中人，而是山间不小心闯入人世的精灵。
风忽然转了方向，几缕发丝拂过她的脸颊。她抬手轻挽发丝时，无意间回头，正好对上林夏来不及移开的目光。
你醒啦？南风闻声回头，晨光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她倚在窗边微笑，长发随着转身的动作轻轻摆动。
你的腿还疼么？林夏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她膝盖的位置。
不疼了，真的。南风语气轻快，带着点小骄傲，皮外伤而已。而且我的愈合能力从小到大一直很棒，小时候磕碰都比别人好得快。
我来看看。林夏在她面前站定，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关切，南风，你坐下。
南风顺从地在床沿坐下，双手轻轻提起棉布裙摆至膝上。晨光清晰地照在伤处——原本触目惊心的伤口已经收敛，只留下一道浅粉色的新皮，周围的红肿也消退了大半，依稀能看见淡淡的药痕。
林夏单膝触地蹲下身来，仔细端详了片刻，指尖虚虚悬在伤口上方：确实恢复得很快。他抬起头，眼底的担忧终于化作浅浅的笑意，不过今天还是要小心，新生的皮肤还很脆弱。
微风从窗外带来远山的草木气息，轻轻拂动两人的发梢。这个清晨，连阳光都显得格外温柔。
“你昨晚休息好了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南风微微蹙眉，语气里带着真切的关心。
林夏的眼底漾开浅浅的笑意：“托你的福，睡得很好。这些年很少有这样踏实的睡眠。”
“今天什么计划？”南风好奇地倾身向前，发梢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带你去赶集。”林夏接过她手中的毛巾，自然地帮她整理着半干的长发，“丙午村的市集，今天是开市的日子。这是附近最热闹的集市，每五天一次。山民们会带着自家种的果蔬、新采的菌子、手作的糍粑来卖，还有你一定会喜欢的那些手工织锦和银饰。”
他细致地为她描述着：“集市就在村口的老榕树下，虽然不大，但什么都有。能买到奶奶做米糕用的那种山兰米，还能尝到现舂的饵丝。对了，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遇到卖鸡枞菌的，这个季节正好是鸡枞最鲜的时候。”
晨光透过窗棂，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温柔的光影。南风听着他娓娓道来，仿佛已经看见了那片热闹的市集，闻到了空气中飘散的米香和菌子的鲜味。
“听起来比逛商场有意思多了。”南风的眼睛亮了起来，之前的疲惫一扫而空，“那我们快出发吧？”
林夏看着她雀跃的模样，忍不住伸手轻轻理顺她耳边的碎发：“不急，等你头发干了，吃过早饭再去。集市要开到晌午呢。”
这个清晨，连等待都变成了一种甜蜜的期待。
南风，你为什么一直不喜欢用吹风机？每次见到你，总是顶着一头滴水的长发。
觉得心烦，南风漫不经心地摆弄着窗台上的薄荷叶，那声音太聒噪了。后来就算有了降噪的，不吹头发也成了习惯，索性就一直不用了。
窗外的阳光在她湿漉漉的发间跳跃，水珠顺着脖颈的曲线滑进衣领。林夏的目光追随着那颗水珠，声音里带着不赞同：那冬天怎么办？很容易感冒的。
那就感冒啊！南风转过头来，俏皮地眨眨眼，像只满不在乎的猫，我不怕。
林夏被她这副理直气壮的模样逗笑了，却又拿她没办法。他拿毛巾，轻轻包裹住她的长发，动作熟练得像做过无数次：至少让我帮你擦干。某些人要是感冒了，可是会传染给我的。
他的指尖隔着毛巾轻柔地按压着她的发丝，南风舒服地眯起眼睛。这一刻，连窗外的鸟鸣都变得格外温柔。
南风第一次与异性有这样自然而亲密的接触，发梢传来的轻柔力道让她有些恍惚。她意外地发现，自己并不排斥这份亲近。忽然间，那夜在熙攘人群中，林夏将她护在怀里的画面浮现眼前，他的体温隔着衣料传来的触感仿佛还在。她的脸颊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烫。
林夏察觉到了指下肌肤温度的变化，和她悄然泛红的耳尖，了然地微微一笑，却没有点破，手上的动作依旧温柔而专注。
他放下毛巾，轻声问道：“想吃什么？”
“你安排吧，”南风还沉浸在方才的悸动里，声音比平时软了几分，“我没什么想法。”
“那带你去尝尝真正的芒市味道。”林夏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朝外走去。
他们穿过晨雾未散的青石板路，来到一家藏在巷弄深处的老店。简陋的店面里飘出诱人的香气，老板娘正站在一口大铜锅前，熟练地烫着米线。
“两碗饵丝，一碗加冒（注：方言，指浇头），一碗清汤。”林夏用本地话熟络地点单，又回头向南风解释，“这里的牛肉饵丝是几十年老味道，汤头是用牛骨一夜熬出来的。”
热腾腾的粗陶碗端上桌，乳白色的浓汤里卧着雪白的饵丝，铺着切得薄薄的牛肉片，碧绿的香菜和鲜红的辣椒油点缀其间。林夏将自己那碗里的牛肉仔细拨了一半到南风碗里：“你受伤了，多吃点。”
南风学着他的样子，先舀一勺汤吹凉。入口的瞬间，浓郁鲜美的滋味在舌尖绽放，牛骨的醇厚与香料的层次完美融合，暖意顺着食道一直蔓延到胃里，连指尖都暖和起来。
“好吃吗？”林夏看着她满足眯起眼睛的样子，笑意从眼底漫开。
南风用力点头，鼻尖沁出细小的汗珠。阳光正好穿过梧桐叶的间隙，在碗里投下晃动的光斑，也照亮了桌上交叠的影子和两颗越靠越近的心。
车子在离市集不远的一棵大榕树下停稳。刚下车，混杂着泥土、香料与熟食的温热气息便扑面而来，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以及孩子们穿梭嬉闹的笑语。
南风的目光立刻被市集入口处几位身着传统服饰的奶奶吸引。她们穿着深蓝色的对襟上衣，领口和袖口绣着繁复精美的纹样，头戴用彩珠和流苏装饰的包头。最引人注目的是她们挎在肩上的布袋，靛蓝的土布上用五彩丝线绣着栩栩如生的花鸟鱼虫，背后则背着大小不一的竹编背篓，里面装着刚采购的或是准备售卖的物品。
“她们大多是傣族和彝族的阿婆，”林夏在她耳边轻声介绍，自然地护着她避开往来的人流，“这种布袋我们叫‘筒帕’，既是日用品，也是她们一针一线绣出的艺术品。背篓更是山里人离不开的伙伴，上山下田、赶集走亲都背着它。”
南风举起相机，小心地不去打扰，用长焦镜头捕捉着那些动人的细节：一位阿婆正将买来的新鲜蔬菜仔细码进背篓，布满皱纹的手与鲜嫩的蔬菜形成温暖的对比；另一位阿婆坐在小凳上，一边照看面前摆卖的土鸡蛋，一边还不忘飞针走线，继续绣着手中未完成的筒帕。
林夏带着她往市集深处走去，沿途为她指点：“看那边，穿着黑色百褶裙、戴着大量银饰的是彝族支系的阿细人；而那边摊位后，穿着浅色窄袖上衣、系着绣花围腰的，是傣族水傣的阿姨。”
南风的相机快门声清脆地响着，她不仅记录下那些绚丽的服饰和生动的面孔，也记录下了林夏耐心讲解时的侧影，以及他蹲在一位阿婆摊位前，认真挑选她刚采摘的、还带着露水的野山菌时专注的神情。
她透过取景框，看到的是一个鲜活、温暖、充满烟火气的人间。而林夏，正是将她引入这个世界的，最温柔的向导。
林夏半蹲在一个小摊前，转头朝南风招手，眼里带着孩子发现宝藏般的光亮：“南风，快过来。”
南风闻声穿过人群，来到他身边蹲下。一位裹着深蓝头巾的傣族阿婆坐在小马扎上，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她面前铺着一块靛蓝土布，上面整齐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野生菌，宛如一座微型的、带着泥土芬芳的森林艺术展。
“你看看这些，”林夏压低声音，像是怕惊扰了这些山林的精灵。他指向一朵伞盖肥厚、颜色灰白的菌子，“这是黑牛肝菌，肉质最是肥厚。”他的指尖移向另一簇颜色金黄、形似鸡油的花朵状菌菇，“这是鸡油菌，炖汤极鲜。”
阿婆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补充道：“都是今天天不亮，就上山采的。”她拿起一朵菌子，翻过菌柄，露出细密的菌褶，“看，多新鲜。”
南风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朵小巧的、呈喇叭状的菌子，它在阳光下泛着半透明的浅灰色光泽。“这个呢？”
“这是铜绿菌，”林夏接过来，放在鼻尖轻轻一嗅，露出陶醉的表情，“有独特的清香味，和辣椒蒜片一起爆炒，是最好吃的。”
他接着指向旁边一筐其貌不扬、表面甚至有些凹凸不平的黑色块菌：“而这个，是这里真正的宝贝——干巴菌。味道浓郁霸道，产量稀少，是可遇不可求的美味。”
南风的相机对准了这琳琅满目的“山珍”，也对准了林夏如数家珍的专注侧脸，还有阿婆那双承载着大山智慧与温情的、布满老茧却无比灵巧的手。
这一刻，市集的喧嚣仿佛渐渐远去，只剩下阳光、菌香，和蹲在泥土边共享着同一份发现喜悦的两个人。
“林大厨，买一些回去吧，我还真想尝尝你的手艺呢。”南风满脸堆笑。
林夏被这句“林大厨”逗得眼角弯起，他转头看向阿婆，语气熟稔而亲切：“阿婆，这些菌子怎么卖？”
阿婆笑眯眯地伸出三个手指，用带着浓厚乡音的普通话说：“三十一筐，都是今早的鲜货。”她说着，又抓起几朵肥厚的牛肝菌，不由分说地放进林夏已经挑好的那一堆里，“小伙子识货，多给你些。”
林夏笑着道谢，利落地付了钱。接过用新鲜芭蕉叶仔细包裹好的菌子时，阿婆忽然又往他手里塞了一小把翠绿的野芫荽：“这个送你，炒菌子时放一点，香得很！”
“谢谢阿婆！”南风连忙举起相机，记录下阿婆淳朴的笑容和林夏手中那份带着山野气息的礼物。
林夏提起那包散发着泥土和菌香的宝贝，对南风晃了晃：“看来今晚要拿出看家本领了。某些人点的菜，可不许反悔。”
“保证光盘！”南风笑着跟上他的脚步，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林夏提着菌子的手上——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小心地护着芭蕉叶包，仿佛提着什么稀世珍宝。
阳光透过榕树的缝隙，在两人肩头跳跃。市集的喧嚣渐渐化作温暖的背景音，而那份用芭蕉叶包裹着的山野之味，已然成为这个清晨最动人的收获。
林夏轻轻拉住南风的手腕，带她转向市集的另一个角落。那里有位须发花白的老爷爷坐在竹凳上，面前铺开的蓝布上陈列着各式药材，像展开了一本立体的本草图谱。
南风你看，林夏蹲下身，指尖悬在一堆卷曲的褐色根须上方，这是重楼，我们昨天在山上见过新鲜的，这是炮制好的。他又指向旁边纹理致密的切片，这是茯苓，长在松树根上，利水渗湿。
南风好奇地拿起一片甘草，凑近闻了闻：这个我认得，是甘草。
老爷爷笑着点头，露出仅剩的几颗牙：女娃子识货。他指着甘草旁边的褐色块茎：这个三七，活血化瘀最好。小姑娘你膝盖有伤，用这个炖汤好得快的。
南风惊讶地看着老人，又看看自己的膝盖——伤势明明被长裙遮着。
林夏会意地解释：这里的老人家，看人走路的姿态就能知道哪里不适。他转向老爷爷，恭敬地问：阿爷，今天有鸡血藤吗？
老人从身后的背篓里取出几段紫褐色的藤茎：最好的都在这里了。藤茎的横截面上，果然有一圈圈如同鲜血浸润的纹理。
鸡血藤补血活血，对女娃子的伤最合适了。
林夏仔细挑选着，侧脸在药材氤氲的香气里显得格外专注。南风举起相机，对焦在他轻抚鸡血藤纹理的手指上——这双手既能稳握相机捕捉美好，也能在烟火市集里为她细心挑选一味良药。
老爷爷用草纸将药材仔细包好，系上麻绳：慢慢熬，药效才好。
林夏接过药包，那沉甸甸的分量里，装的不仅是山野的精华，更是一份质朴的关怀。阳光穿过棚架的缝隙，在药材上跳跃，仿佛这些草木的灵魂正在光影间低语。
“林夏，你一直都这么会照顾人嘛？这么完美的你，李心儿怎么会舍得嫁别人！”南风一边摆弄相机一边问林夏。
林夏正在整理刚买的山货，听到这个问题动作微微一滞。他转头看向南风，发现她正低头专注地查看相机里的照片。
“没有人是完美的。”他轻轻抽走她手中的相机，迫使她抬起头来，“我会照顾人，是因为奶奶生病那几年学会了这些。”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相机边缘，“至于李心儿......”
林夏停顿了一下，目光投向远处起伏的山峦：“就像你选择离开城市，她选择了她想要的生活。我们都做出了让自己更快乐的选择。”他收回视线，温柔地落在南风脸上，“现在想想，该谢谢她的不嫁之恩。”
南风被他看得耳根发烫，伸手想拿回相机：“我就是随口一问......”
林夏却将相机举高了些，俯身与她平视：“南风，过去的经历塑造了现在的我们。但重要的是——”他的声音轻柔却坚定，“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我，很庆幸能这样照顾你。”
市集的喧嚣仿佛瞬间远去，只剩下他眼中清晰的倒影。南风忽然明白，有些伤口结痂脱落后，会露出更坚韧的皮肤。
“走吧，”林夏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将相机放回她掌心，“再去前面看看，听说有阿婆在卖手织的披肩，你这个总爱洗头不吹干的人，该有一条。”
他的指尖温暖有力，包裹着她微凉的手。
林夏牵着南风穿过几个摊位，在一处挂满手工织品的棚架前停下。一位傣族阿妈正坐在织机前，梭子在彩线间灵巧穿行。
“你看这些布料。”林夏松开她的手，指尖轻触悬挂着的一匹深蓝土布，“这是傣族传统的织锦，用板蓝根染的色。摸起来是不是比机器织的粗糙些？”
南风伸手抚摸，布料表面确实带着细微的颗粒感，却意外地柔软亲肤。
“但这种粗糙恰恰说明是纯手工的。”林夏展开一截布料，对着光让她看上面若隐若现的几何纹样，“这些图案都是靠记忆织出来的，每一匹都不完全一样。”
他转向另一匹色彩绚丽的绸缎：“这是傣锦，用的真丝线。”他的手指沿着繁复的孔雀羽纹路游走，“织这样一匹，阿妈要坐在织机前整整一个月。”
摆摊的阿妈抬起头，笑着用生硬的普通话说：“喜欢可以试试。”她取下一条紫红色的披肩递给南风，“这个是野生紫草染的，下雨天也不会褪色。”
林夏接过披肩，轻轻抖开，顺势披在南风肩上：“知道为什么这里的布料颜色特别温润吗？”他帮她整理着流苏，声音很近，“因为都是用植物慢慢染出来的。苏木染红，黄栀子染黄，核桃皮染褐——像不像把山里的颜色穿在了身上？”
南风低头看着肩上的披肩，紫红色确实不像化学染料那般扎眼，而是像傍晚的霞光，带着自然的渐变。她想起城市里那些标榜“高级灰”的成品，突然觉得那些颜色都失去了生命力。
“就要这条吧。”她说。
林夏付钱时，阿妈又往南风手里塞了块小方巾：“这个是擦相机用的，植物染的布不伤镜头。”
南风握着手里的方巾，突然明白林夏带她来赶集，不只是为了买东西。他是在教她认识这片土地——从山上的菌子到身上的布料，每一样都带着山的温度和人的心意。
路上，她披着新买的披肩，肩头始终萦绕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南风站在一个菜摊前，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那些形状各异的蔬果，像个走进新奇世界的小孩。
“林夏，这里有好多我没见过的蔬菜和水果啊。”她微微侧身，声音里带着一点可爱的无措，“东西太多，我都不知道该看些什么了。”
林夏很自然地把手搭在南风肩膀上：“没关系，我们慢慢走。有时间，可以让你慢慢认识这里。”
他停在一个摆满紫色茎秆的摊位前：“南风你看，这是洋丝瓜的嫩茎，我们叫它龙须菜。清炒很爽口，你一定会喜欢。”他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些卷曲的须尖。
接着，他拿起一个黄绿相间、表面布满瘤状突起的瓜果：“这是佛手瓜，长得是不是很像合十的双手？炖汤特别清甜。”
南风好奇地摸了摸佛手瓜凹凸不平的表面，触感比她想象中要光滑。
“来，尝尝这个。”旁边水果摊的阿姨热情地递来一片切好的黄色果子。林夏接过，先闻了闻，才递给南风：“这是树番茄，直接吃有点酸，但做蘸水特别香。”
南风小心地咬了一口，酸得眯起眼睛，却又忍不住再尝一口。林夏看着她皱成一团的脸，忍不住轻笑。
他带着她继续往前走，耐心地讲解着：
“这些是金雀花，可以用来煎蛋。”
“那边像小灯笼一样的是酸浆果，能做果酱。”
“看那些紫色的花，是芭蕉花，傣家人最爱用它煮酸笋汤。”
走到一个卖菌子的摊位时，林夏突然蹲下身，拿起一朵其貌不扬的黑色块菌：“还记得这个吗？干巴菌。今晚就用它给你炒饭，保证鲜得让你连盘子都想舔干净。”
“以前我觉得菜市场就是个买菜的地方，”南风轻声说，“现在才发现，这里装着整个山林的四季。”
林夏转头看她，目光柔软：“那以后常带你来认认这些‘四季’。”
摊主阿姨看着蹲在一起的两个人，笑眯眯地又往他们的篮子里多塞了一把青菜：“这个韭菜苔，炒肉最好吃，送你们的！”
南风看着走在前面的林夏，突然很期待他承诺的那盘干巴菌炒饭——不止因为美食，更因为那个愿意为她细细讲解一蔬一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