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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在凌晨两点醒来。

夜色正浓,像一池研不开的墨,万籁沉入最深的寂静。唯有枕边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泛着一小块幽冷的、固执的光晕。秦鑫的消息安静地躺在那里,发送时间是几个小时前:“这两天处理了些积压的工作。看到你的书一直在更新,别太辛苦。有空的话,让林夏带你出去走走。”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残留的药效让思维有些绵软。指尖在冰凉的屏幕上轻轻敲击:“我自己也能出去走走呀,又不是非要人陪不可。”带着刚醒时的一点娇憨与不服气。

“你?”秦鑫几乎秒回,仿佛一直守在手机旁,“对自己的路痴属性这么没有自知之明吗?”后面附了一个捂嘴笑的表情。

南风微微一怔,睡意消散了些:“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还能干什么?在给资本家当牛做马呗。”秦鑫回道,随即关切地问,“你呢?这个点醒来,是睡不安稳?”

“吃了药,一觉睡到现在。”南风如实相告,在信任的人面前,她习惯性地省略了那些复杂的心事。

“吃药?感冒了?”字里行间透出的急切,几乎能穿透屏幕。

“没事,就是最近码字太拼,有点累着了。”南风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指尖却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写作可以,但要懂得适可而止。别书还没写完,作者先阵地失守了!”严肃的警告背后,是藏不住的关心。

“去你的!”南风发了个气鼓鼓的兔子挥拳的表情,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

屏幕那端,秦鑫看着那个炸毛的小兔子,仿佛能看见南风此刻佯怒又无奈的模样,忍不住低笑出声。寂静的深夜里,这个无声的笑容显得格外温暖,驱散了些许加班的疲惫。

放下手机,南风觉得口干舌燥。她轻轻拧开房门,赤脚踩在微凉的原木地板上,细腻的纹理触及脚心,带来清醒的凉意。她打算去客厅接杯水。经过玄关时,目光不经意掠过——林夏的鞋子还整齐地放在原处,鞋头朝向屋内,像是主人并未远行。她心头一动,一个念头浮起:这小子该不会是担心她夜里又发高烧,特意留下来的吧?

这个猜测让她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又有一丝打扰他人的歉疚。她放轻呼吸,像只不想留下任何痕迹的猫,踮着脚尖走路,生怕木地板发出声响,惊扰了楼上可能安睡的人。

“醒了?”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低沉而带着刚醒的沙哑,让她浑身一颤,差点碰倒旁边的落地灯。

南风惊恐地转身,对上林夏惺忪却清亮的睡眼。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客厅的阴影里。“你走路怎么都没声音的?”她抚着胸口,心还在怦怦直跳,像受惊的雀鸟。

林夏穿着柔软的棉布睡衣,双臂松松地环抱在胸前,倚在墙边。朦胧的月光从阳台方向漫进来些许,映亮他半边脸庞,唇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略带调侃的笑意:“这么心虚?莫非是背着我,偷偷计划着什么凌晨探险?”

“你怎么没回家?”南风避开他话里的陷阱,直接问道,声音还带着未平复的悸动。

“还不是怕某个病号,体温像坐过山车,夜里又突然烧起来。”林夏揉了揉有些凌乱的头发,语气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无奈的宠溺,“我定了闹钟,每隔一小时就下来看看你,探探额头,像小时候我妈对我那样。”

南风看着他被屏幕微光照亮、还带着明显倦意的脸庞,眼下的淡青显示着睡眠的碎片化,心里那阵歉疚感更深了,沉甸甸的。“我真的已经好了,你看,都能自己起来接水了。你不用这么辛苦的……”

“南风,”林夏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空空的水杯上,突然正色道,睡意似乎瞬间清空,“你该不会,喝完水,就又要摸回电脑前,去码字吧?”

被一语说中心事的南风,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即又意识到不对,想要摇头,却已经晚了。

“不行。”林夏斩钉截铁,两个字像石块投入静水,带着不容反驳的力度,“病还没好全,身体正虚着,就想着熬夜写作。南风,你是存心要让我,还有秦鑫,一直为你担心吗?”他提到秦鑫,让南风怔了一下。

“可是我睡够了呀。”南风试图据理力争,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在寂静中显得有些突兀,“从傍晚睡到现在,足足七八个小时了。难道你要我继续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或者刷手机刷到头晕吗?”她顿了顿,语气软化下来,带着一丝真诚的困惑,“写作对我来说,有时候……也是一种放松和整理思绪的方式。沉浸在故事里,反而能让纷乱的心安静下来。”

月光从窗帘未合拢的缝隙漏进来,在林夏身上镀了一层流动的、朦胧的银边。他看着南风在昏暗光线下依然倔强清亮的眼睛,那里面写满了对创作的渴望与此刻被阻挠的不甘。忽然,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没有责备,只有更深的理解与让步的柔软。

“那这样好不好?”他开口,声音陡然温柔下来,像夜色里悄然拂过的、最轻的那阵风,“我陪你到阳台坐坐。今晚月色很好,星星也清晰。我们可以聊聊天,或者就安静地待着,吹吹风,看看远处山的轮廓。等你真的觉得放松下来了,心里平静了,如果那时候灵感还在敲门,你还想写,”他注视着她的眼睛,承诺道,“我绝不拦你。而且,我给你煮一杯安神的蜂蜜牛奶,怎么样?”

这个提议完全出乎南风的意料。不是强硬的禁止,也不是纵容的不管,而是一种充满尊重的、温柔的折中。她望着林夏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真诚而深邃的眼睛,那里面的关切如此坦然,让人无法拒绝。终于,她点了点头,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

夜深人静,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踏着满地的清辉,走向那扇通往阳台的玻璃门。月光慷慨地洒进来,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投在地上,像一幅静谧而温柔的剪影画。

推开玻璃门,夜的气息扑面而来,微凉,湿润,带着植物夜间呼吸特有的清甜。南风走上阳台,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这洁净的空气,仿佛连肺腑都被洗涤了一遍。“这里的夜空好干净,”她轻声感叹,声音融在风里,“星星一颗是一颗的,银河的痕迹隐约可见……和我小时候,在老家院子里乘凉时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她顿了顿,侧过头看向身旁倚着木质栏杆的林夏,眼眸在星月映照下闪着好奇而柔软的光,“我听秦鑫说,你之前……是搞摄影和旅行探险的?走过很多很远的地方?”

林夏顺着她的目光,也仰头望向那片缀满钻石般星子的、深邃无垠的夜幕。他沉默了片刻,才默默点了点头,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仿佛那简单的动作里,压下了无数山河岁月的重量与故事。他的目光悠远,仿佛那遥远的星光里,真的藏着他曾经用脚步丈量过的万水千山,和用镜头定格的瞬息永恒。

“从那样的天地,那样的自由与辽阔里,回到这里,”南风的声音放得更轻了,像怕惊扰了什么,话语小心地斟酌着,试图绕过可能存在的失落或伤痕,“会……觉得不适应吗?或者说,会有那么一点……不甘心吗?”

夜风适时地拂过,带来远处稻田、山峦与不知名野花混合的、层次丰富的清香,萦绕在鼻尖。林夏沉默了片刻,这沉默并不尴尬,反而像给问题留出了沉淀的空间。他的声音响起时,平静得像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深潭水面,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隔着些许距离的、已然沉淀的往事:“是我自己的选择。说完全没有遗憾,那是假的。但有些路,走过,见过,感受过,本身就构成了全部的意义。风景在心里,不在脚下。”

他似乎不愿多谈自己过往的得失,那或许是一片需要更多时机才能坦然开启的领域。话锋不着痕迹地一转,他嘴角牵起一丝回忆带来的、真实的笑意,驱散了刚才话题可能带来的沉重:“说到探险,你倒是提醒我了。想起有一次,大概三四年前,和秦鑫在西南的雨林里。他不知从哪个老向导那里听来一条传说中的瀑布,藏在深山最里头,水质清冽得能看见水底的彩虹。他当时信誓旦旦,凭着几张模糊的地图和‘绝佳的方向感’,要带我们去找。结果呢?”

“结果怎么了?”南风果然被勾起了兴趣,身体微微前倾。

“结果我们在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里钻了大半天,藤蔓缠人,蚂蟥偷袭,汗流浃背。最后,你猜怎么着?”林夏卖了个关子,眼底笑意渐浓。

“找到瀑布了?”南风猜道。

“找到了,确实找到了。”林夏点头,“那瀑布从几十米高的崖壁上跌下来,水声如雷,水雾在阳光下真的映出了小小的彩虹,壮观极了。我们兴奋了半天,拍照,淋水,感叹不虚此行。但问题出在回来的路上。”他顿了顿,模仿着当时秦鑫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这位自称‘人形指南针’、‘活体地图’的家伙,领着我们,沿着他‘确定无疑’的来路返回。走了快两个小时,越走越觉得树林眼熟,直到前面再次传来轰隆水声……”

南风睁大了眼睛。

“我们拨开最后一丛枝叶,眼前赫然又是那片刚刚告别不久的、轰鸣的瀑布。”林夏说着,忍不住低笑出声,那笑声在静夜里格外清朗,“他当时就愣住了,看着那片眼熟得不能再眼熟的瀑布,脸上的表情简直精彩绝伦,从‘这不可能’的震惊,到‘我在哪儿’的茫然,最后挠着头,用一种近乎学术探讨的、强作镇定的语气说:‘你们看这岩壁的纹理,这水帘的分叉……这瀑布,怎么长得跟咱刚才见过的那片……一模一样?’”

南风想象着秦鑫那副窘迫又死要面子、努力找补的滑稽样子,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清脆的笑声像风铃摇动,瞬间打破了阳台周遭夜的深沉寂静,漾开一片生动的涟漪。

林夏看着她笑,看她苍白的脸颊因笑意染上淡淡血色,眼眸弯成月牙,里面盛满了碎钻般的星光。他眼神不自觉地温和了下来,像被这笑声感染,也像被此刻宁静的氛围软化。“所以你看,”他总结道,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稳,却更添了几分深邃,“再精彩绝伦的远方,也免不了有迷路、踩坑、哭笑不得的窘迫时刻。而再看似平凡安静的归处,”他的目光缓缓环视着脚下这片被星光温柔笼罩、轮廓模糊的静谧小村庄,远处零星未眠的灯火如萤,“也可能有像今晚这样,干净得能洗透肺腑、照见童年的星空,有值得守护的人和事,有另一种……扎实的、落地生根的辽阔。”

他的话语并不激昂,只是平静地叙述,却像此刻的星光一样,温柔地、无声地洒落在南风的心湖上,漾开一片澄澈的波光。

夜色在阳台上静静流淌,时间仿佛也放慢了脚步。星光与月辉交织,为林夏的侧脸镀上一层朦胧而柔和的光晕,模糊了清晰的轮廓,却突出了那份沉静的气质。南风静静地凝视着他,先前那个随性、有时带点戏谑的青年形象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厚、更复杂的感知。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像一本装帧朴素甚至有些磨损、却内页深邃写满注解的书,乍看平实,细读却引人入胜。

“那个……林夏,”沉默了一会儿,她向前倾了倾身,手肘撑在冰凉的栏杆上,眼眸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亮,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我……能采访你一下吗?”话出口,又觉得有些唐突,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补充道,“你别误会,我不是记者。就是……我正在构思几个短篇故事,收集人物素材。今晚聊到这里,忽然发现,你简直是个移动的素材宝藏——曾经的摄影师、浪迹天涯的旅行者、现在的养殖场主、孝顺的儿子、甚至还客串直播带货达人……你的身份切片太多了,每一个背后好像都有故事。我觉得,我应该……多听听你的故事。当然,如果你愿意说的话。”

林夏闻言,略微讶异地挑了挑眉,随即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了然的弧度。他转过身,正面朝向了她,双手手肘也撑在栏杆上,身体放松,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像在打量一个突然提出有趣请求的孩子:“怎么,想拿我当你的故事原型?挖掘素材?”他点点头,语气轻松,“可以啊,我这人故事不算少。不过嘛,”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狡黠的光,“我可是有条件的。等价交换,公平合理。”

“什么条件?”南风立刻坐直了身子,表情认真得像等待老师布置重要作业的学生,连呼吸都放轻了些,生怕听漏一个字。

“条件就是,”林夏的语调却沉了下来,玩味的神色收起,目光变得专注而认真,里面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直直看进南风眼里,“你要答应我,从明天开始,努力做到按时吃饭,规律作息。这个要求,听起来不难吧?”他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说,仿佛要确保每个字都敲进她心里,“南风,你现在的状态,作息混乱,饮食随意,工作起来就像一台不顾损耗的机器,身体早就被你严重透支了,这次生病就是警报。既然来到了这里,无论是暂时的休憩还是长期的停留,就要对这片土地本身的生活节奏,有最起码的尊重和适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三餐有时,这是最朴素的道理,也是对你自己最基本的负责。”

他的话语不像教训,更像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温和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不容忽视的力量。南风在他认真而澄澈的注视下,先前那股理直气壮的气势不自觉地弱了下去,消散在夜风里。她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相互绞着的手指上,无意识地揉捻着睡衣柔软的布料边缘。声音里带着许多创作者共通的、深刻的无奈与执着:“你说得对……这些道理我都懂。秦鑫也常说类似的话。可是,我有时候……一旦灵感来了,或者进入那个写作的‘心流’状态,真的会忘记时间,忘记饥饿,忘记一切……好像只有屏幕上的字句才是真实的。等回过神来,往往已是深夜,或者错过了饭点……”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像是在陈述一个连自己都无法说服、却又无力改变的事实,带着淡淡的疲惫与困惑。

林夏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困惑的眼神,还有那副认真思索、试图辩解却又自知理亏的可爱模样,心中那点严肃的责备瞬间化为了更柔软的无奈。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细微的、纵容的弧度。夜风适时拂过,撩动他额前细碎的黑发,也吹散了他眼底最后一丝严厉,漾开一片温和的、理解的笑意。

南风没注意到他这个转瞬即逝的笑容,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试图为自己“不健康”的创作习惯找到合理性。她向前倾身,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托着下巴,这个姿势让她看起来像个充满求知欲的少女。她问:“摄影师、旅行者、养殖场主、儿子……这么多看起来完全不同的身份,轨迹、技能、思维方式都差异巨大,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是怎么在它们之间切换的?”她的声音里带着由衷的困惑,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我现在,连单纯地做好‘写作者’这一个身份,都觉得有时力不从心,焦虑不堪。而你,却能看起来游刃有余地在这么多角色间转换,还每一个……都好像诠释得不错。”

林夏收敛了嘴角的笑意,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在远处沉静的、如兽脊般起伏的山峦剪影上。夜色中的山峦温柔而沉默。他伸出手,无意识地轻轻转动着木栏杆上一个有些松动的螺丝,金属与木头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像是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整理内心深处翻涌的思绪。

“其实,不需要‘扮演’,”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些,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落在实处,“就像你刚才用的那个词——‘诠释’。我觉得很准确。”他转过头,目光重新与南风相遇,那里面没有炫耀,只有平静的坦诚,“这些身份,从来都不是可以随意穿脱的戏服。它们都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是不同时期、不同境遇下,面对内心与外界时,做出的最真实的选择。有的是主动追寻,有的是责任使然,有的是命运推动下的顺势而为。”

他的手指停住了转动螺丝的动作,语气平和,却有一种穿透时光的力量:“绝大多数,都是心甘情愿。没有人拿着鞭子在后面驱使我必须成为什么样子——照顾家人是心甘情愿的选择,回到这里经营这片土地和养殖场是心甘情愿的决定,就连当初毅然拿起相机,告别熟悉的一切走向远方,那也是心甘情愿的奔赴。”

一阵稍大的夜风掠过阳台,带来更浓郁的、远处稻田与泥土混合的清香,也吹动了南风颊边的发丝。林夏的声音稳稳地融在这阵风里,不疾不徐:“人生不是舞台剧,不需要刻意去扮演哪个讨喜或成功的角色。当我们足够了解自己,知道什么对自己真正重要,每一个身份,都只是内心世界在不同阶段、面对不同命题时的自然外显。就像你现在,是个作家,这毫无疑问。但你同时,也是远方朋友的牵挂,是我们这个村子短暂或长久的客人,是……”他故意顿了顿,眼中闪过先前那种熟悉的、带着暖意的狡黠光芒,“一个需要被我和秦鑫联手监督、按时吃饭睡觉的‘重点看护对象’。”

南风怔怔地望着他,这番话不像什么高深的哲理,却像一颗形状恰好的石子,精准地投入她此刻纷乱的心湖,“咚”的一声轻响后,漾开层层清晰而持久的涟漪。她忽然有些豁然开朗,又有些惭愧。她发现自己先前的羡慕,可能建立在一种误解之上。眼前这个人,并不是她想象中那种能“完美切换身份”的社交能人或时间管理大师,而是一个始终努力忠于内心感受、在每个人生岔路口都清醒而认真地做出选择、然后坦然承担其结果的人。他的“游刃有余”,或许恰恰来源于这种“不扮演”的真诚与“心甘情愿”的接纳。

林夏的话音刚落,余韵还未在夜风中完全散尽,南风的眼眸却骤然被一抹极强的亮光点燃!那不仅仅是感兴趣或感动,而是创作者特有的、灵感猝然降临时的璀璨光芒,像是寂静夜空中毫无征兆地划过的流星,绚丽而急促。她甚至来不及说一句“我明白了”或“谢谢”,所有的思绪仿佛瞬间被无形的力量攫取、拧成一股,冲向某个亟待落笔的缺口。她猛地转过身,丢下一句含糊的“等一下!”,便像一只被惊起的、目标明确的夜蝶,轻盈而迅疾地掠过客厅,径直扑向书桌上那台沉默的笔记本电脑。

紧接着,清脆而密集的键盘敲击声便“哒哒哒”地响起,划破了夜的静谧。那声音富有韵律,急切又充满力量,如同盛夏骤雨急切地敲打在瓦片上,又似某种生命力蓬勃的心跳,在这万籁俱寂的房间里回荡、共鸣,宣告着一个灵感世界的骤然降临。

林夏望着她瞬间投入、仿佛与外界隔绝的创作背影,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边却漾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温柔的宠溺弧度。那里面没有被打断的不满,只有“果然如此”的淡淡了然和纵容。他缓步走回客厅,没有开灯,就着阳台漫入的微光,走到书房敞开的门口,静静地倚在门框上。

暖黄的台灯光晕如同一圈小小的、温暖的岛屿,将她专注的侧脸包裹其中,镀上一层柔和的、毛茸茸的光边。她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速度快得几乎留下残影,仿佛在弹奏一首只为她自己所知的、急切而澎湃的夜曲,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忘我的、极具吸引力的光芒。

他就这样站着,沉默地凝视着她。目光深沉而复杂,里面翻涌着无限的怜惜、深刻的理解、一丝难以言说的落寞,以及某种更为悠远的守护之情。这个近在咫尺的姑娘,像一本他反复翻阅、每一页都细细咀嚼却始终不敢轻易写下任何批注的珍本书籍;像一片他渴望靠近、静静欣赏其璀璨与深邃却生怕一丝气息都会惊扰其运行的美丽星空。所有的情愫,澎湃的,安静的,喜悦的,怅惘的,最终都化作胸腔里一声无声的、悠长的叹息,悄然融化在窗外那无边无际的、沉沉的夜色里。

他就这样站着,如同一座沉默的、坚定的灯塔,在黑暗中散发着恒定而微弱的光,不言不语,却寸步不离,守护着这片属于她的、此刻正波涛汹涌、灵感澎湃的孤独海域。夜色,在他无声的陪伴中,缓缓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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