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仓库顶棚破损的缝隙，切割出几道浑浊的光柱，尘埃在光带中无声飞舞。物流中心的第一个“安稳”夜晚过去了，没有诡异的嘶吼，没有蚀妖的突袭，只有风声偶尔刮过铁皮屋顶的呜咽。对许多人来说，这已是末日里难得的奢侈。
凌岳很早就醒了，或者说，他并未真正沉睡。在SUV驾驶座上浅眠几个小时后，他便开始例行巡查。指尖拂过加固过的墙壁，感受着【金刚符】同化后的微弱能量反馈，确认夜间没有异常靠近。这种警惕，早已刻入骨髓。
当他回到一号仓库简单改造成的核心区域时，气氛已经活跃起来。篝火余烬未熄，上面架着的锅冒着热气，煮着稀疏的菜汤混合着压缩干粮的糊状物。幸存者们排着队，从负责后勤的队员手中领取自己那一份早餐。
然而，一些细微的差别，已经开始显现。
“吴医生，你的脸色好多了！”一个年轻队员对着正在帮忙分发热汤的吴海峰说道。昨天抵达时，吴海峰还因为之前战斗中的擦伤和劳累而脸色蜡黄，但此刻，他脸上竟有了一丝红润，动作也利索了不少。
“多亏了凌队。”吴海峰笑了笑，下意识摸了摸手臂上已经愈合得只剩淡淡红痕的伤口，“昨晚凌队用那道绿莹莹的符给我和几个受伤的兄弟治疗了一下，效果真好。”
不远处，赵得柱正拿着一个军用水壶，仰头灌了几大口。有细心的队员发现，赵队的水壶似乎总是满的，而且他喝水的神态，带着一种普通人喝瓶装水时才有的、对水质放心的坦然。有人悄悄议论，说凌队用那种能净化水质的符，优先保障了序列者和关键岗位人员的饮水。
这些细节，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悄然荡开涟漪。
凌岳走到仓库一角，这里用破旧的帆布隔出了一小块相对安静的区域。奶奶和外婆已经醒了，正就着一点干净的水，小心地服用着预防疾病的维生素片——这是从物流中心医务室里找到的、所剩无几的珍贵物资之一。
“小岳，忙了一早上了，快吃点东西。”奶奶把一份热乎乎的糊糊递给他，眼神里满是关切。外婆则默默地将自己水壶里省下的一点水，倒进凌岳的杯子里。
凌岳接过，心中微暖，但目光扫过周围时，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他看到几个普通幸存者，正就着少量分发的、略带浑浊的过滤水，艰难地吞咽着干硬的压缩饼干。他们的目光，偶尔会瞟向序列者们手中那些看起来更“正常”的食物和饮水，眼神复杂。
资源的分配，在无形中已经划出了界线。而这界线，源于最现实的需求：保障战斗力。
“哥，”凌峰凑了过来，压低声音，“我刚才去打水，听到有人……在嘀咕。”
“嘀咕什么？”
“就是说……说序列者们用的水更干净，受伤了有优先治疗，吃的好像也好一点。”凌峰挠了挠头，“他们觉得……不太公平。”
凌岳沉默地吃着糊糊，味道寡淡，但能补充体力。他何尝不知道这种“区别对待”会引发不满？但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这是最理智的选择。一个恢复状态的赵得柱，能斩杀多少蚀妖？一个健康的吴医生，能挽救多少生命？保障序列者的状态，就是保障整个车队的生存底线。这个道理，他以为大家都懂。
但显然，暂时的“安全”，让一些人开始追求比“生存”更“高级”的东西——比如，“公平”。
上午，凌岳开始着手进一步巩固防御。他选中了物流中心那座最高的了望塔，准备在上面构建一个永固式的【微光符】和【警戒符】节点，以便夜间照明和预警。
这个过程需要集中精神，调动不少符箓之力。当他完成节点刻画，脸色略显苍白地从塔上下来时，看到张半仙正站在下面，似乎在等他。
“感觉如何？”张半仙捋着胡须，意有所指。
“消耗不小，但值得。”凌岳喘了口气，“有了这个，晚上能安全不少。”
张半仙点点头，目光却扫向仓库方向：“福祉不均，怨气自生。凌小子，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啊。”
凌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仓库门口，几个人正围在一起说着什么，其中就有那个之前是律师的王魁。王魁说得似乎很激动，手臂不时挥舞着，旁边几个人则频频点头，脸上带着愤懑和不平。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种氛围，与整个车队努力维持的“团结”格格不入。
“我明白。”凌岳眼神沉静，“但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优先保障战斗力，是生存的唯一选择。”
“理是这么个理。”张半仙叹了口气，“但人心，往往不讲理，只讲利。他们看不到长远，只看得到眼前谁多喝了一口干净水。”
正说着，赵得柱和刘石头一起走了过来。刘石头的大嗓门打破了略显沉闷的气氛：“凌队，外围都检查过了，暂时安全！他娘的，这地方真不错，能好好歇几天了！”
赵得柱则更敏锐，他看了看凌岳的脸色，又瞥了一眼仓库门口那群人，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说：“有些人，就是太闲了。”
这话声音不高，却恰好能让不远处的那几个人听到。王魁等人的议论声戛然而止，有些尴尬地散开了，但眼神中的不满，却似乎更加浓郁了。
凌岳没有说什么。他知道赵得柱的性格，也理解他的不满。序列者们用命去拼来的安全，却被人在背后非议享受“特权”，换做谁心里都不会舒服。
“去休息吧，保持警戒。”凌岳对赵得柱和刘石头说道。他需要时间恢复精神力，车队也需要这短暂的休整。至于那些暗流，他只能希望，在真正的危险再次降临时，这些人能明白什么是轻重缓急。
他转身走向自己的SUV，那里有他需要守护的家人，也有他需要倚仗的力量。车身的金属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就像这末世生存的法则，看似不近人情，却是最有效的护盾。
只是，这护盾之外，名为“怨望”的裂纹，已经开始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