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过,像是在为谁叹息。远处的更夫敲了三下梆子,三更天了。
太师慢慢转过身,佝偻的背影在宫灯下拉得很长,像一截即将燃尽的烛芯。
“回府。”他说,声音里再无半分力气。
管家扶着他上了马车,车轱辘碾过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京畿卫的士兵们收起了刀枪,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那两盏宫灯,还在风中摇摇晃晃,不知能亮到几时。
而秦王府的高楼上,朱昱正凭栏而立,手里拿着另一封密信。
信是回赫首领写来的,“呵呵,倒是狮子大开口。”
周福道:“殿下,要答应对方的条件吗?”
“答应,为什么不答应,我只要骆辰去死,其他的东西他要什么,我给什么!”
秦王脸色狰狞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为了击杀骆辰,他竟然不惜割让边疆的重镇了,并还不止一个。
周福躬身道:“殿下,太师那边……”
他害怕再次被老太师抓住把柄。
“不用管他。”朱昱转过身,月光洒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阴暗,
“明日早朝,拟一道旨意,升通政使为礼部尚书。再告诉骆辰,粮草和支援下个月就到,让他安心等着。”
周福一愣:“可咱们根本没准备粮草也没有支援……”
“要的就是他等。”朱昱的笑容带着几分残忍,“等北蛮的铁骑踏到城下,他就知道,谁才是大宁真正的主人了。”
夜风穿过高楼,带着远处隐约的更鼓声,将他的话吹散在寂静的夜里。
而皇城深处,养心殿的烛火依旧亮着,榻上的皇帝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皇贵妃连忙上前轻拍他的背,眼中却没有半分担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通政使升任礼部尚书的旨意,在早朝时掀起了不大不小的波澜。
这位通政使前几日还因压下骆辰的急报被言官暗讽,转瞬间就位列九卿,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秦王在朝堂上插的又一根钉子。
太师称病未朝,吏部尚书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敢出声。
他儿子在兵部的差事刚坐稳,犯不着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得罪秦王。
散朝时,新晋的礼部尚书被一群官员围着道贺,脸上堆着油滑的笑,眼角的余光却悄悄瞥向秦王府的方向。
他知道,自己这顶乌纱帽是秦王给的,往后的日子,就得看秦王的眼色行事。
而此时的秦王府,朱昱正坐在书房里,听周福清点最近收拢的人手。
“兵部职方司的主事,收了咱们送的那幅《江山万里图》,答应往后边境的军报,会先给咱们过目。”
“大理寺评事是三皇子的伴读恩师,贵妃娘娘已经打过招呼,凡是涉及秦王府的案子,他会‘格外留意’。”
“还有光禄寺卿,他家小女儿想嫁入咱们府中做侧妃,殿下您看……”
朱昱把玩着一枚玉扳指,漫不经心道:“侧妃就不必了,给他女儿指个伯爵府的嫡子,算是本王给他的恩典。”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武媚儿和宋梦瑶,那些其他的庸脂俗粉他还真的没有放在眼里。
周福连忙记下,又道:“殿下,回赫那边又派人来了,说只要殿下您的诚意到了,他们就可以配合出兵夹击骆辰。”
“让他们再等等。”朱昱放下扳指,看向窗外,“骆辰还没动,现在动手太早。”
他要的不是边境的一场胜仗,而是要借北蛮的刀,彻底砍断骆辰与朝廷的联系。
等到骆辰在前线孤立无援,粮草断绝,哪怕他是铁打的将军,也难逃败亡的命运。
到那时,他再以“平定叛乱”的名义出兵,既能除掉心腹大患,又能赚足朝野的声望,一举两得。
可他没算到,骆辰比他想象的更沉得住气。
半个月过去,边境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既没有催粮的急报,也没有北蛮入侵的战报,仿佛那片常年烽火的土地,突然陷入了诡异的平静。
朱昱有些烦躁。
他派去监视骆辰的人传回消息,说骆辰最近除了操练士兵,就是在营中翻阅旧档,连帐篷都很少出。
“他在等什么?”朱昱敲着桌面,眉头紧锁。
周福迟疑道:“会不会……骆辰已经察觉到什么了?”
“察觉到又如何?”朱昱冷笑,“他手里只有五万边军,现在商道已经被掐断,粮草只够支撑一个月,他难道还能飞回京都不成?”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
骆辰不是寻常将领,那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上一次北蛮回赫三万大军,都没能踏过他镇守的赤城。
这样的人,绝不会坐以待毙。
果然,第三十日头上,边境终于传来消息。
不是战报,而是骆辰的奏疏。
奏疏没有走通政司,而是由一位白发老卒骑着快马,直接闯到了宫门前。
老卒抱着奏疏跪在宫门外,任凭侍卫怎么驱赶,就是不肯起来,口中反复喊着:“将军有要事奏报陛下!”
宫门外有不少人看到了这一幕,都对着那老卒指指点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老卒穿的好像是镇北军的军服,难道是边疆那边出问题了?”
“应该是,老卒亲自来送战报?还不让进宫门?”
“对啊,按理说这八百里加急不应该直达宫中的吗?”
“听说现在皇宫秦王做主,难道这秦王……”
“嘶——,你不要命了,啥都乱说?”
……
皇贵妃得知宫门外面的情况后,脸色铁青,“让他进来!”
老卒进了皇宫,跪在了养心殿外,依旧是那句:“将军有要事要奏报陛下!”
皇贵妃在殿内听得心烦,皱眉道:“一个老卒也敢在宫门前撒野?拖下去打三十大板,扔出去!”
“娘娘不可!”旁边的太监连忙劝阻,“这老卒代表的可是边军,若是处置了他,怕是会寒了边关将士的心。”
皇贵妃脸色沉了沉。
她可以不在乎一个老卒的死活,却不能不在乎边关的军心。
朱昱还需要借这些边军的手除掉骆辰,若是此刻把边军逼反了,反倒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