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守正堂出来时,李昭然的心情原本是很好的。
怀里揣着代表身份的青云令,兜里有着二十两银子的月薪,身后还有一位三品大儒做靠山。这哪里是穿越求生,简直就是走上了人生巅峰。
“赵夫子,咱们接下来去哪?”李昭然一脸乖巧地跟在赵夫子身后,尽力维持着自己谦谦君子的形象。
赵夫子此刻对李昭然的态度也格外温和,毕竟这可是院长钦点的记名弟子,未来的儒道新星。
“先带你去‘博文斋’领取院服和书籍,然后去甲字班的宿舍安顿……”
赵夫子话还没说完,李昭然的脚步突然一顿。
因为他的脑子里,那个不安分的祖宗又开始闹腾了。
李白:“安顿个屁!刚才那老头不是给了你一块令牌吗?快看看能不能去酒窖换酒!老夫闻到了,这书院东南角有埋藏了三十年的竹叶青!”
李昭然(在脑子里无奈道):“大爷,咱们刚入学,能不能低调点?先去宿舍把铺盖卷放下不行吗?”
李白:“不行!老夫现在就要喝!不给酒喝,老夫就闹!”
李昭然:“你闹什么闹!身体是我的!”
李白:“你的?哼,现在的你文宫未稳,信不信老夫稍微动动念头,就能让你这只手不听使唤?”
李昭然:“你敢!”
……
这在李昭然看来,是发生在识海深处的、无声的灵魂博弈。
但在走在前面的赵夫子,以及路过的几位书院学子眼中,场面却是极其惊悚且诡异的。
只见原本走得好好的李昭然,突然停下脚步,脸上的表情瞬间分裂。
他的左半边脸写满了“无奈和讨好”,右半边脸却突然变得“狂傲且不屑”。
紧接着,他猛地伸出左手,死死地按住自己的右手。
“去酒窖!”李昭然嘴里突然蹦出这三个字,语气狂放,带着一股子想去打劫的气势。
下一秒,他又猛地扇了自己嘴巴一下,语气瞬间变得惊恐且卑微:
“不不不!不去!先去宿舍!赵夫子还在前面呢!”
赵夫子回过头,一脸懵逼地看着他:“李……李昭然?你说什么酒窖?”
李昭然夺回控制权,满头大汗:“啊?没……没什么!学生是说……久……久仰赵夫子大名,想去宿舍……对,想去宿舍受教!”
赵夫子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孩子,刚才说话怎么一股子匪气?
“走吧。”赵夫子摇摇头,继续带路。
两人穿过一条长廊,路过了一尊孔圣人的石像。按照规矩,书院弟子路过圣像,必须停步,恭敬作揖。
赵夫子停下,整理衣冠,对着石像深深一拜。
李昭然也赶紧跟着停下,准备弯腰行礼。
然而,就在他腰弯到一半的时候,那根名为“李白”的脊梁骨突然硬了。
(识海内)
李白:“跪谁?孔丘?老夫乃谪仙人,上跪天地,下跪父母,连玄宗皇帝老儿的龙床老夫都睡过,你让我给他弯腰?”
李昭然:“大哥!这是孔圣人啊!儒家的祖师爷!咱们现在吃儒家的饭,拜一拜怎么了?”
李白:“不拜!腰杆给老夫挺直了!文人要有风骨!”
李昭然:“风骨能当饭吃吗?你给我弯下去!”
……
于是,赵夫子拜完起身,一回头,就看到了让他终身难忘的一幕。
只见李昭然站在圣像前,上半身正在进行某种高频率的鬼畜抽搐。
他的腰拼命想往下弯,形成一个鞠躬的姿势;但他的脊椎大龙却像是被人插了根钢筋,死命地往后仰,想要挺直。
这就导致他的身体呈现出一种极其扭曲的“S”型波浪状,双手还在空中胡乱挥舞,像是在跟空气打架。
嘴里更是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拜……(弯腰)……不拜!(挺直)……必须拜!(弯腰)……老子不跪!(挺直)……给我下去!(按头)……滚开!(抬头)”
周围路过的几个女学子吓得花容失色,掩面而逃。
“这……这新来的特招生,莫不是有羊癫疯?”
“嘘!小声点!听说他是昨晚文会上诗成异象的天才。常言道,天才在左,疯子在右,这大概就是……天才的副作用吧?”
赵夫子看得眼角直抽抽。
他想起院长颜松古的话——“此子乃是变数”。
这哪里是变数,这分明是个神经病啊!
“李昭然!”赵夫子不得不运用才气,低喝一声,“你在干什么?!”
这一声蕴含了儒家六品“当头棒喝”的微弱力量,终于震住了正在脑内互殴的一人一魂。
李昭然浑身一激灵,终于抢回了身体控制权,顺势“扑通”一声,给圣像磕了个响头,主要是腿软了。
“呼……呼……”李昭然趴在地上,大口喘气,汗如雨下,“回……回夫子,学生……学生刚才突然对圣人的教诲有所感悟,心中激荡,一时情难自禁,身体……身体有点失控。”
“感悟?”赵夫子嘴角抽搐。你这感悟看着像是在跳大神。
“罢了,起来吧。”赵夫子叹了口气,眼神中多了一丝怜悯。
看来孙医师说得对,自行开辟文宫虽然才气惊人,但因为没有圣人引导,神魂容易不稳,产生癔症。
“这孩子,也是个苦命人啊。”赵夫子心中暗道。
……
好不容易到了博文斋。
这里是书院分发物资的地方。
领了两套青色的院服,一摞书本,还有那个李昭然心心念念的二十两银子的条子。
李昭然抱着东西,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
“还好,总算是糊弄过去了。”他在心里对李白说道,“大爷,算我求你了,接下来这段路咱们消停点行不行?这书院里全是高手,万一被人看出我被夺舍了,咱俩都得被当成妖孽烧死!”
李白哼哼了两声:“行吧。只要你答应一会儿去账房领了钱,先去给老夫买两坛好酒,老夫就暂时把身体借你用用。”
“买买买!一定买!”李昭然咬牙切齿。
就在这时,迎面走来几个身穿锦衣的年轻学子。
为首一人,手里摇着折扇,腰间挂着一块温润的玉佩,一看就是富家子弟。
“哟,这不是赵夫子吗?”
那富家公子停下脚步,随意地拱了拱手,眼神却轻蔑地落在了跟在后面的李昭然身上,“这位看着面生啊,抱着一堆杂物,莫非是新来的书童?”
李昭然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低头不语。
赵夫子皱眉道:“王腾,不得无礼。这是院长新收的记名弟子,李昭然。也是你们甲字班的新同窗。”
“记名弟子?”
那个叫王腾的公子哥愣了一下,随即夸张地笑了起来,“院长他老人家十年没收徒了,怎么收了个……看起来脑子不太好使的?听说昨晚有个穷酸在文昌阁发疯晕倒了,不会就是这位吧?”
王腾身后的几个跟班也跟着哄笑起来。
李昭然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念: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我现在根基未稳,不能惹事。
然而。
他想忍,他脑子里的那位可不是个能忍的主。
李白是什么人?那是“天子呼来不上船”的主!那是敢让高力士脱靴、杨贵妃研墨的狂人!
区区一个富二代,敢在他面前阴阳怪气?
(识海内)
李白:“小子,这你能忍?他骂你脑子不好使!”
李昭然:“忍忍吧,初来乍到……”
李白:“忍个屁!把嘴借老夫用用!”
李昭然:“别!别冲动……唔唔唔……”
只见原本低眉顺眼的李昭然,猛地抬起头。
他的眼神瞬间变了。
那是一种睥睨天下、视众生如蝼蚁的狂傲。
他上前一步,直接无视了赵夫子的阻拦,伸出一根手指,差点戳到那个王腾的鼻子上。
“你……你想干什么?”王腾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
李昭然(李白版)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狂狷的冷笑,张口便来: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轰!
虽然李昭然只有九品才气,但这句诗的杀伤力太大了!
这是杜甫当年狂怼喷子的千古名句啊!翻译过来就是:你们这些跳梁小丑,就算死绝了、名字烂透了,也阻挡不了历史长河的奔流(也挡不住老子的牛逼)!
一句话,骂得有文化、有高度、有气势。
王腾虽然是纨绔,但也是读书人,瞬间听懂了这句诗里的蔑视。那是一种跨越维度的降维打击,让他瞬间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你……你……”王腾脸涨成了猪肝色,指着李昭然半天说不出话来。
而此时,李昭然终于抢回了控制权。
他看着面前气得发抖的王腾,又看了看震惊的赵夫子,心里只有两个字:完蛋。
为了补救,李昭然赶紧换上一副无辜的表情,挠了挠头,对着空气说道:
“哎呀,刚才那只蚊子好大,嗡嗡嗡的真烦人……咦?王兄,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病了?”
王腾:“……”
赵夫子:“……”
全场死寂。
这一刻,所有人都确信了一件事:
这个新来的天才李昭然,不仅狂,而且……真的有病!而且病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