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彦没有回答千世子的问话，他停在离千世子大概两米的位置。
室内重归寂静，两个人，一个站立，一个跪坐，彼此之间好像隔着万丈深渊。
空气凝滞，只有远处主家那边隐约传来被距离模糊了的微弱人声。
但这非但没有给人安全感，反而更衬得现在情况的危急。
而在被厚重垂帘严密遮挡的内室中，秋和荻几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她们的身体紧绷，原本乌黑的长发无声无息地化为雪白，金瞳在黑暗中亮起。
她们的双手，指甲已然伸长，变得非常尖利，五指弯曲成随时可以撕裂一切的爪状。
二人全身的力量都凝聚在足尖，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准备在千世子发出信号的瞬间，不顾一切地冲出去保护她。
半晌，月彦终于动了。
他俯下身，动作很慢，直到他的视线与跪坐的千世子完全平视。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他周身的血腥气将千世子完全笼罩。
他伸出右手，那手指的尖端，已经生出尖锐，如刀般锋利的指甲。
那只手朝着千世子苍白却依旧美丽的脸颊探去，想要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更清晰地面对自己。
然而，就在那尖锐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肌肤的一刹那，那利爪竟迅速消失，变回了人类男性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
只是，那手指上，还残留着半凝固的血渍。
他的手最终还是捏住了千世子的脸颊，不容抗拒地将她的脸，连同整个人拉向自己，迫使她迎上自己的目光。
他端详着千世子的脸，不记得她何时面色这般不好了，她生病了？
他的指腹带着凉意和一丝黏腻，深深陷进她柔软的脸颊肉中。
那半干的血渍也随之蹭在了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刺目的污痕。
“害怕我吗。”月彦开口，他那双竖瞳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情绪的波动。
二人之间距离很近，但千世子的双眸依旧平静无波，没有恐惧和厌恶，什么都没有。
她默默地摇了摇头。
千世子看清了月彦的脸，虽然面色仍然苍白，但却和以前的病态完全不一样。
原本因消瘦而略显凌厉的轮廓，如今被恰到好处的肌肉填充，显得更加俊美逼人。
“怕死吗。”月彦又问，指尖轻轻摩挲着她脸颊上的软肉，将他蹭在她脸上的血痕涂抹得更均匀。
这一次千世子没有迟疑，轻轻点了点头。
生命是珍贵的，这是刻在她骨子里的认知，无论处于何种境地。
“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他们吗。”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不等她有反应时间。
千世子再次点头，那些人的所作所为，她或多或少知道一些。
这场惨剧，是积压的怨恨在获得力量后的爆发，逻辑简单而残酷。
“所以，”月彦的指腹缓缓移动，离开了她的脸颊，极其温柔地摩挲着她失去血色的嘴唇。
她的唇色一直都是不点而红，今日她的嘴唇不知为何失了血色，让他看着很不爽。
于是，他将自己指腹上的血渍涂抹在她的嘴唇上，终于将她的唇重新染上了血色。
“想杀了我吗？”欣赏完自己的杰作，他的声音很轻，仿佛情人间的低语。
千世子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感受着他指尖冰凉的触感，终于开口说话，“我不会杀你。”
“但是，”她顿了顿，迎着他骤然变得锐利的目光，继续道，“你做的事，日后自会得到相应的报应。”
“哼。”月彦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果然，她还是这样，永远带着那种令他烦躁的公正。
他的手指猛地收紧，再次捏住了她的脸颊，力道之大，瞬间在她柔嫩的皮肤上留下了几道清晰的红痕。
“痛。”千世子吃痛，忍不住小声叫了一声，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月彦，轻点好不好。”
听到她呼痛，月彦捏着她脸颊的手仿佛被烫到一般，几乎是本能地立刻放松了力道。
哪怕拥有了力量，他也没法控制他以前为人时的习惯。
在面对她时，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听她的话。
他松开了手，但目光依旧死死地锁着她，仿佛要将她整个人从外到里彻底看穿。
随即，他的手放在了千世子纤细的脖颈上。
他的手掌宽大，轻易地便拢住了那脆弱的颈项，仿佛稍一用力，就能将其折断。
眼前的这个女人，看到了他曾经的狼狈。杀掉她，再杀掉那些目睹了他悲惨过去的人，抹杀掉他作为产屋敷月彦的过去。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疯狂滋长，吞噬着他的理智。
她是他那段屈辱，任人摆布的岁月里的见证者。她的存在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他曾经多么不堪。
只要抹去她，连同其他见证者一并抹去，他就能彻底告别过去，成为一个全新的存在。
少女纤细温热的脖颈就在他的掌中，肌肤相贴处，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皮肤下脉搏的搏动，一下，又一下，顽强而富有生机。
这生命的律动，此刻却如同鼓点，敲打在他内心紧绷着的弦上，激起了他更大的破坏欲。
带着一种试探和享受，他开始慢慢收紧手指。
力道一分分加重。
千世子呼吸一窒，喉咙被压迫，空气变得稀薄。
她的脸颊因缺氧而开始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她能感觉到颈骨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视野边缘开始出现模糊的黑点。
然而，她的眼神在最初的生理性痛苦之后，并未被露出恐惧，反而更加冷静。
她的双眸，直直地望着月彦近在咫尺，满目疯狂的眼睛。
她能感觉到秋和荻在内室几乎要破帘而出，但她用残存的意志力强行压制住了那份骚动。
还不到时候。
宽大的衣袖之下，她紧握着银制匕首的右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的手腕微微调整角度，肌肉绷紧，蓄势待发。
那柄匕首会毫不犹豫地刺出，目标是他的手臂，或者更致命的部位。
窒息感如同潮水般涌来，肺部灼痛，视线越来越模糊。生与死的界限，在这一刻薄如蝉翼，一戳即破。
月彦紧紧盯着她，看着她因痛苦而蹙起的眉，看着她渐渐涨红的脸。
他手上不断施加的力道，突然停滞了。
他能轻易捏碎她的喉咙，就像捏碎那些杂碎的一样。
但为什么，为什么他下不了手？
他的手指，就那样握着她的脖颈，既没有继续收紧，也没有松开。
他的内心在与另一种情绪激烈地搏斗着，使得他俊美的脸变得狰狞扭曲，看起来如同地狱中受刑的恶鬼。
千世子在他的钳制下，大口大口地呼吸。
她袖中握着匕首的手，已经抬起一个攻击的角度，做好了攻击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