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花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扑簌簌地滚落,将她手中紧攥着的衣物布料打湿。
她咬唇的力气不轻,血液渗出,让她涂抹着口脂的嘴唇愈发猩红。
母亲给她的钱袋和衣服,本是两件轻飘飘的物品,此刻在她手中,却如坠千斤。
她看着母亲泪眼婆娑的脸,那想抬脚走出去的腿,无论如何也迈不起来。
她一走了之容易,可留下的母亲呢?放跑了她,盛怒之下的父亲会如何对待母亲?
她无法想象,更无法割舍她与母亲的感情。
最终,彩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松开了握着钱袋的手,颓然瘫倒在地,无声地痛哭起来。
千世子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不自觉地抬手,拉住了身旁卖药郎宽大的衣袖。
她以为自己早已见识过不少阴暗面,但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她所见的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她曾对于身边发生的事都抱有一种略带疏离的旁观心态,但随着她经历了更多事,曾经的想法便越发难以维持。
屋内,彩花最终还是留下了,她选择接受即将到来的命运。
她的母亲抱着她,母女俩相拥着痛哭了一场。但就算哭泣,二人也不敢大声,否则,会被人听见。
最后,在客人即将到来的前一刻,母亲拾起那套未能穿在女儿身上,助她逃离的男装,一步三回头,泪眼婆娑地离开了。
不多时,店主带着那个出了最高价的客人过来了。
他将客人送进屋内,小心翼翼地关好门。
关好门后他却没走,仍站在门外。他抬起手搭在紧闭的门上,似乎在挣扎。
但最终,他狠下心肠,缓慢却坚定地转过身离去,将女儿留在了身后的“囚笼”中。
那天夜里,千世子和卖药郎静立在院落之外。
屋内隐约传来的声响让千世子感到一阵反胃,她背过身,不愿去听,更不愿去想象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她沉默地待在卖药郎身边,在这里,身边的这个妖异青年,比人类更能带给她安全感。
他们身处的空间,是过去与物怪记忆扭曲纠缠在一起产生的。他们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早已发生,无法更改的事实。
一场悲剧在眼前上演,但他们无力阻止,只能旁观。
千世子发现,只要她一停下思考,彩花那苍白的脸庞就会浮现在她眼前。
她决定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别处,于是开口问道:“离先生,这个空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卖药郎的表情在朦胧的月色下显得格外平淡,好像对于这样的悲剧早已习惯。
他回答道:“大概要等,‘她’的一生结束后。”
他口中的“她”,千世子认为说的是彩花。
这意味着,他们还要亲眼目睹着彩花遭受更多苦难。
就在这时,周围的空间开始剧烈地扭曲,波动,如同水中倒影被石子打散。
视线所及的一切都变得光怪陆离,时间的流速在这里变得混乱不堪。
当眼前的景象再次稳定下来时,已然是白昼。
突如其来的场景切换带来一阵眩晕感,千世子摇了摇头,试图将那种不适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她望向彩花住所的方向,却没有过去的打算。
哪怕彩花根本感知不到他们的存在,她也不愿去目睹对方此刻可能出现的狼狈。
况且,就算她去了,她也什么都做不了。
她无法触碰,安慰对方,也没办法救彩花于水火。于是,她选择不去看。
千世子看向卖药郎,“我们去店主那里看看吧。”
卖药郎颔首,二人离开了彩花的住处,转而来到店主的房间。
屋内,此刻的店主脸上是一种混杂着亢奋与贪婪的神情,他坐在矮几旁,数着到手的,沉甸甸的钱币。
钱币碰撞发出的叮当声响,在此刻听来格外刺耳。
他的妻子僵坐在他对面,脸色依旧惨白一片,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
她不愿看,也不愿听。
店主心满意足地数完钱,小心翼翼地将钱重新装回袋中,推到妻子面前,粗声吩咐道:“收起来。”
妇人身体一颤,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缩了缩手。
她不愿意碰这些钱,她看到这些钱,就好像看到女儿在痛苦挣扎,哭着向她求救。
店主见她迟疑,不满地冷哼一声,将钱袋子拿起,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发出沉闷的响声。
“哼,我们养了她那么多年,好吃好喝供着,如今也该是她回报我们的时候了。”
“没有这些钱,这店早就关门了,我们都得去喝西北风!”
妻子被他吼得浑身一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最终还是颤抖着手,缓慢地将那个的钱袋拾起,紧紧攥在手里。
她将钱袋放进钱匣,看着它们将匣子重新填满四分之一。
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靠着彩花这棵“摇钱树”,原本濒临关张的旅店竟真的慢慢起死回生,生意日渐红火。
原本破旧的旅店被重新修缮,扩建,变得体面起来。
往来的商旅口耳相传,都知道这家旅店在做什么生意,因此路过这座小镇时,往往会选择在此落脚。
甚至,镇上其他旅店的老板,在眼红之余,也会前来光顾。
更可悲的是,见到此法有效,镇上其他几家经营不善的旅店,也都有样学样,暗戳戳地做起了同样的皮肉生意。
这座小镇的风气,在不知不觉中,慢慢败坏。
在千世子与卖药郎看着这些时,空间扭曲再次发生。
一转眼,就到了三年后。彩花在为旅店赚取了大量钱财后,身心早已不堪重负。
曾经的美丽少女,眼神变得麻木空洞,如同即将枯萎的花朵。
她再次跪在父亲面前,泪水涟涟地哀求,“父亲大人,求求您,我真的不想再,再做这个了,我受不了了……”
她的父亲看着女儿憔悴的模样,眼中最初曾有过短暂的波动,但后来,更多的是不耐。
他总是用同样的话术敷衍。“再等等,再坚持一下,父亲知道你辛苦,我也在想办法。”
他的确在想办法,他知道不能永远只依靠彩花一人,时间久了,再美的容颜也会老去,令人生厌。
他的目光,早已投向了小镇之外。
他开始暗中物色新的,更年轻的女孩子,甚至与镇上其他同样经营此生意的旅店老板密谋。
他们打算去更偏远,贫穷的地方购买女孩回来,将这肮脏的生意持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