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世子看着他,心中有些疑惑,他要这些做什么?
看那些医书和笔记吗,难道他还想从中找到别的药方吗?
但她没有多问,此时此刻,任何刺激对他而言都可能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
于是她只是平静地站起身,说道:“好,我去拿。”
不多时,她来了,身后跟随的侍从将那个木箱搬过来,放在月彦的榻边。
月彦的目光立刻黏在了箱子上,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千世子连忙上前扶住他,在他身后垫好软枕。
他伸出手,手指不知是因为虚弱还是激动而微微颤抖着,抚摸着粗糙的木箱表面,然后,猛地掀开了箱盖。
他的目光贪婪地扫过里面的物品,眼眸深处好像有两簇幽暗的火焰在燃烧。
千世子跪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她不太明白他想要做什么,但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悄然蔓延上她的心头。
…
自那日月彦杀了医师之后,整个宅邸在几个主人的威压下,重新回归平静。
仆从们噤若寒蝉,绝口不提那位“意外身亡”的医师。
然而,也就是从那天开始,产屋敷月彦的身体状况,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地好转起来。
他苍白的脸上,逐渐有了血色。原本虚弱到需要人搀扶才能勉强站立的身体,也慢慢有了力气。
他甚至能自行走动,只是食欲好像更差了。他平日里还能吃一半饭食,如今每每只吃几小口就很厌烦地不再进食。
千世子有些忧虑,请了府内医师过来为月彦检查。
医师为月彦检查,发现他的身体有在慢慢康复,是真的在慢慢变好,而不是“回光返照”。
至于月彦的食欲降低,医师没检查出什么问题,只能根据经验判断,是他的身体在进行自我修复和调节,等这段时间过去就好了。
得到了医师的肯定,千世子一方面为月彦的好转感到由衷的欣喜。
但另一方面,那位医师惨死的画面,如同烙印般刻在她脑海里。
她不禁想到,要是当时月彦再多一些耐心,没有冲动之下杀了医师就好了。
他还在的话,就能继续为月彦调理身体。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月彦的状态越来越好,但他开始表现出一些与往常不太一样的地方。
比如,他开始抗拒阳光。
第六日清晨,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千世子像往常一样,想将窗户推开一些,让新鲜空气进来,驱散屋内残留的药味。
“别开!”
她刚碰到窗棂,身后就传来月彦急促而带着明显抗拒的声音。
千世子回头,见他蹙着眉,表情厌恶,将身子往屋内的阴影中缩了缩。
千世子只当他久病初愈,还不适应强烈的光线,便收回了手,“好,那就不开,等你感觉好些了再说。”
她当时并未将这件事太放在心上,只以为是病人恢复期的正常生理状态。
那日中午,她暂时离开去找了产屋敷姑姑,没在月彦身边。
月彦自己站起身,走到了窗户旁。他将手伸出窗外,夏日炽烈的阳光瞬间倾泻在他手背上。
然而,曾经的温暖并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火焰灼烧般的剧烈疼痛。
他暴露在阳光下的手背皮肤瞬间变得通红,甚至冒起了细小的水泡,传来钻心的疼。
他吃痛,闷哼一声,猛地抽回手,迅速将窗户紧紧关上,室内少了一道阳光,变得有些昏暗。
他心有余悸,靠在墙壁上喘息。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手背上那片红肿和水泡,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和恐惧。
不!为什么!为什么阳光会对他造成伤害?难道,难道他永远也不能在阳光下行走了吗?
一刻钟后千世子回来了,她很快发现了月彦手背上那片伤痕。
她吃惊,连忙拉住他的手查看。“这是怎么弄的?何时伤的?”
月彦眼神闪烁,迅速抽回手,用宽大的衣袖遮掩住,语气平淡地敷衍,“无事,不小心被烛火烫了一下。”
烛火?千世子看着他躲闪的眼神和手背上的伤痕,心中疑虑丛生。
灯台每日清晨都会被女房们仔细收好,怎么可能被烫到了呢。
千世子皱眉,觉得月彦是在把她当小孩子一样哄骗。
但他既然不愿多说,她也不想在此刻追问,刺激他刚刚稳定些的情绪。
“下次要小心些。”她只是轻声嘱咐了一句,然后便转身去取来了药匣。
她小心翼翼地为他清洗伤口,动作轻柔地涂抹上清凉的膏药,然后用干净的绢布仔细包扎好。
整个过程,月彦都异常安静,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专注的侧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六日的夜晚,千世子躺在月彦身旁,身上盖着轻薄的夏被,却毫无睡意。
她睁着眼,瞳孔在黑暗中也能看到天花板上木质的纹路。
她睡不着,脑海中反复推演着明日夜晚即将实施的计划。
那瓶假死药,还藏在她的妆奁中,等待着她的使用。
按照父亲所给的信息,这药服下后,并不会立刻生效,而是有大约八个时辰(16小时)的发病期。
在此期间,服用者会逐渐呈现出一些急病的预兆,最终进入“死亡”状态。
这样正好,她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
如果她在明天晚上临睡前服下药,那么八个时辰后,正好是第八天的下午。
在白日里病发身亡,比起深夜,更能尽快惊动府内上下。
消息也更容易传递出去,父亲安排的人手接应起来也更方便。
想到即将到来的自由,马上就能与家人团聚,离开京都开始新生活,她不由自主地在黑暗中勾起唇角。
好了,计划已定,明日执行。现在,需要养精蓄锐。
她美滋滋地闭上眼,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准备入睡。
就在她意识即将沉入混沌时,一双手臂毫无预兆地从她身后探了过来。
手臂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环住了她的腰身。
是月彦。
千世子瞬间清醒,刚刚酝酿出的一点睡意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