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人影看上去有些娇小,但千世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觉得那身影娇小只是因为这围帐实在过于巨大高耸。
铃鹿千凛率先在那庄严的围帐前恭敬地跪坐下来,千世子也立刻依样跪坐在她身侧后一些。
“你来了啊……铃鹿。” 一个声音自围帐后传来,虽然被围帐遮挡,导致声音有些沉闷,却依旧在空旷的殿内产生了回音。
那声音空灵悦耳,听着像是成熟女性特有的声线,其中还透着一种虚弱感。
随即,千世子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这是……你的接班人。” 那个声音继续说道,语气平淡。
“是的,国主大人。” 铃鹿千凛微微俯身,恭敬地应答。
“她是妾身的女儿,此番带她前来,正是为了让她熟悉神使一职,未来接替妾身侍奉国主。”
“嗯,”围帐后的身影挪动了一下,声音带着疲惫,“择日不如撞日,趁着我还清醒的时候……过来吧。”
千世子看向母亲,母亲冲她点了点头。
得到了母亲的肯定,她起身,走到离那巨大围帐最近的地方,再次跪坐下来。
不知为何,越是靠近这围帐,准确来说是围帐后面的神明时,她内心那股异样的感觉就越是明显,那是一种毫无来由的熟悉感。
为何会对这位她才初次见面的母神感到熟悉?她不理解,却还不能表露分毫。
她屏息凝神,等待着围帐后国主的动作。
围帐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应该是国主大人在向她的方向移动。
在这些声响中,她隐约听见了锁链摩擦地面的声音。
紧接着,一只手从围帐的缝隙间缓缓伸了出来。
那只手很是苍白,它慢慢地朝着千世子的面门伸来。
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几秒后她感受到一根体温很低的手指,轻柔地点在她的眉心之间。
没什么感觉,她只觉得额头接触之处一片冰凉,紧接着,她的双眼也传来一阵清凉感。
“回去吧……”声音再次响起,那只手开始缓缓收回。
千世子睁开双眼,就在那只手完全缩回围帐里之前,她隐约瞥见那只手的手背上似乎覆盖着某种闪烁着光泽的,片状的东西。
但下一秒对方已经将手缩了回去,视线又被围帐遮挡,无法看清那到底是什么。
千世子微微蹙眉,在心中努力回想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或许是错觉吧,也可能是某种饰品。
她暗暗告诫自己,初来乍到,对面是执掌黄泉的母神,再怎么好奇心泛滥,也绝不能有任何失礼或逾矩的行为。
她完全可以等日后熟悉职责后,再慢慢探寻。
她回神起身,安静地退回到母亲身边。
然而就在千世子刚刚站定在母亲身侧的那一刻,围帐后发生了意外。
围帐之后,原本平和的国主伊邪那美,突然变得狂躁起来。
混杂着痛苦与怨恨的低语声响起,千世子觉得自己好像能听懂,但对方说得太快了,她来不及捕捉。
与此同时,一阵毫无征兆的狂风在封闭的殿内升起,千世子与母亲的裙角被狂风拉扯着,猎猎作响。
“不好,快走!”铃鹿千凛脸色骤变,她反应极快,一把拉住女儿的手腕,毫不犹豫地以最快的速度朝着那扇门冲去。
母女二人以最快的速度,穿过了那道仅容一人通过的门缝。
来不及站定,铃鹿千凛迅速转身,将手掌狠狠按在按在大门之上。
那门上的锁链与纹路再次亮起光芒,铁链们不断收紧,发出沉重刺耳的摩擦声,让巨大的门缓缓合拢。
最终,“轰”的一声,大门彻底紧闭。
关上门后,二人还能隐约听见门后传来的嘶吼声。
千世子站稳了身体,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
她看向身旁面色凝重的母亲,铃鹿千凛松开手,轻轻叹了口气。
“国主大人她真正清醒的时候很少,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浑浑噩噩的昏睡状态。”
“有时则会像刚才那样,毫无预兆地突然暴动,发狂。”她的目光投向紧闭的大门。
“因此,为了确保黄泉之国的秩序不被国主大人无意识散发出的力量所波及,高天原的神只们便设下了禁制,将国主大人控制在神殿的最深处,也就是那扇门之后。”
她顿了顿,继续道:“这种事虽然会发生,但频率极低。前任神使曾告诉我,国主大人已经安静了近千年之久。”
“而我继任神使这八十多年来,也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今日是第一次。”
“千世,若你以后也遇到这件事,什么都不要管,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出来,并重新将大门紧闭。”
“无论门内传出何种声响,都绝不可回应,更不可在国主大人安静下来前将门打开。”
她其实并不理解为何必须如此,只知道这是由先祖铃鹿御前定下,再由一代代神使口耳相传,必须严格遵守的规矩。
千世子认真记下了母亲说的话,郑重点了点头。
二人稍稍平复心绪,离开了那座神殿。
走在殿外灰暗的道路上,千世子忍不住问道:“母亲大人,那我现在算是正式的神使了吗?”
铃鹿千凛点头:“国主大人方才触碰你时,便将神使的身份与权力转移到了你的身上。”
“现在,我要将开启那扇大门的‘钥匙’交予你。”
“钥匙?”千世子疑惑,铃鹿千凛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握住了女儿的手,将她的掌心摊开。
下一刻,母亲的一根手指化为鬼族的利爪形态。
她口中低声吟诵起一段古老而晦涩的咒语,同时,那锋利的指尖,开始仔细地在千世子的掌心上刻画出一个线条复杂的图案。
划破皮肤带来了刺痛感,但可以忍受,千世子忍着没有抽回手。
不多时,图案终于完成。鲜血从伤口中渗出,染红了她的手心。
但紧接着,鬼族强大的自愈能力让掌心的破口开始迅速愈合。
最终,她的掌心皮肤恢复如初,那复杂的图案也融入血肉之中消失不见,连痕迹都没有留下。
“它并未消失,”母亲松开手,解释道,“当你将手掌按于那扇门上时,它自会发挥它的作用。”
母女俩继续前行,铃鹿千凛又道:“我们需要与地狱那边打交道,处理灵魂引渡等相关事务。”
“因此,地狱那边会派人来接你,带你去逛一逛地狱。”
正说着,千世子眼尖地看到,前方不远处的灰暗树影下,静静伫立着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正是那位第一辅佐官,鬼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