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0万。
苏明月砸过来的钱,数字滚烫,烫得陆修心头发紧。
在苏明月那儿,这点钱怕是洒洒水,可在旁人眼里,这就是块肥得流油的肉。得把它变成压手的东西,实实在在的东西。
陆修抬头看了一眼工作室外面,站了起来,走出工作室反手锁上。
“喂?哪位?”电话那头声音挺横,还带着点没睡醒的沙哑。
“花店的地,卖不卖?”陆修声音平平。
“哦——老街那个啊?”声音立刻精神了,“那地段没的说!低于一百万,免谈!”秃头房东声音拔高,像被人踩了尾巴。
陆修没吭声,走到隔壁小卖部,买了瓶冰水,拧开灌了一大口。凉意顺喉咙滑下去,脑子更清醒了点。他走回工作室,房东还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说什么“人流旺”、“潜力股”。
“七十万。”陆修打断他,“现金。或者,”他顿了顿,声音冷了点,“那我让人查查你过去十年的租金流水?”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只有粗重的喘气声,隔着电话线都能听见。过了一会儿,房东声音矮了半截,带着点虚:“七…七十万?八十…八十万!你看……”
“可以。”陆修干脆利落。
几个小时后,不动产登记中心门口。陆修手上拿着红彤彤的《不动产权证书》,翻开内页,上面印着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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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店里,湿润的泥土味儿混着各种花的清香,很舒服。
沈清秋背对着门,正低头给一束白玫瑰绑丝带。腰上系着条深色的围裙,勒出细细的线条。她手指很灵巧,绕着绿色的花艺铁丝,动作又快又稳。
小宇已经上学去了。陆修推门进去,门框上挂着的铜风铃“叮咚”一声脆响。
沈清秋闻声回头,看见是陆修,脸上露出点浅笑:“要买花送人吗?”声音轻轻的。
陆修没答话,径直走过去,把手里的红本本塞到她手里——那本崭新的《不动产权证书》。
“这店,我买了。”他声音平静,像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分量却很沉,“你接着干。以后,租金免了。”
沈清秋的眼睛猛地睁大了,深吸一口气,声音发颤,“我不能……不能白占你这么大便宜!”她的自尊心像一层薄冰,脆弱又固执。
“没让你白占。”陆修打断她,身体往后一靠,倚在门框上,姿态放松了些,“每年赚的钱,给我百分之五。亏本了,不用给。”他留了点余地,不能让她一点压力都没有。
花店里只剩下沈清秋有点急促的呼吸声。百分之五?她心里飞快地算着……几乎等于白送她场地了。这分明是……她不敢细想那份沉甸甸的好意,心里又暖又慌,像揣了只不听话的小兔子。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看向陆修。那双好看的眼睛里,盛满了困惑和固执:“你…图什么?”
问得很直接。
陆修的目光掠过她围裙上沾着的一点泥星子,落在那几盆开得正好的栀子花上。白色的花瓣,香气清清淡淡。
“图你栀子花养得好。”陆修的声音没什么波澜,像在陈述一个事实,“我想天天都看着。”
沈清秋整个人僵住了。攥着螺丝刀的手突然松了劲,螺丝刀“哐当”一声掉在工作台上,滚了两圈。
她感觉耳朵根子有点烫,赶紧低下头,假装去整理旁边一盆绿萝的叶子,手指却不小心被叶缘划了一下,留下道浅白的印子。她飞快地把手缩回来,藏到围裙下面。
沉默在花店里弥漫,只有花香无声流淌。
沈清秋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胸腔里那头乱撞的小鹿。她转身,动作有些生硬地从柜台下拿出两个干净的玻璃杯,又取出一个印着淡雅茉莉花纹的铁皮茶叶罐。暖瓶里的热水注入杯中,几朵洁白的茉莉花干打着旋儿舒展开,清香袅袅升起,冲淡了空气中那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她把两杯茶轻轻推到工作台的两端,小小的白花在水里沉沉浮浮。
就在这时,花店的门被“砰”地推开。小宇像颗小炮弹似的冲了进来,校服外套敞着,书包甩在身后一荡一荡。“妈!陆哥!”
小宇背着书包冲进花店,校服拉链敞着,跑得脸蛋红扑扑。他眼睛尖,一眼就看到妈妈和陆哥之间气氛怪怪的,再一眼,又看到了妈妈手里那本红本本。
“咦?这什么?”小宇好奇地凑过去。
沈清秋像是找到了救星,赶紧把产权证递过去:“小宇,花店…以后是你陆哥的了。”
“啊?”小宇嘴巴张得能塞鸡蛋,看看陆修,又看看妈妈,“那…那我们还开花店吗?”
“开。”沈清秋点头,声音稳了些,“你陆哥…现在是房东了。我们不用再交房租。”说完,她像是想起什么,连忙补充,“但要给他分成。”
“分成?分啥?怎么分?”小宇挠挠后脑勺,一脸懵懂。
沈清秋简单解释了一下百分之五的事。小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眼睛一亮,转身跑到放杂物的角落,翻出他的图画本和彩笔。他趴在旁边的空花桶上,刷刷刷地画起来,画得飞快。
几分钟后,他举着一张纸跑过来,塞到陆修手里:“陆哥!签!我妈说百分之五太少了!虽然我也不懂!”纸上画着两个火柴小人,一个代表陆修,一个代表妈妈,中间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蛋糕,上面插着五根蜡烛,旁边写着大大的“5%”。底下还有一行字:“花店合作合同小宇作证”。
陆修看着那“合同”,又看看一脸认真的小宇,再看看旁边脸又有点红的沈清秋,没忍住,这回是真笑了出来。他从工作台笔筒里抽出一支笔,在“小宇作证”下面签了自己的名字。沈清秋也默默拿过笔,在旁边签下自己的名字,字迹有点抖。
阳光正好从新换的玻璃窗透进来,亮堂堂的,晃在陆修眼睛里,他眯了眯眼。
空气里,栀子花的香气似乎更浓了些。
沈清秋看着签好的名字,心头那点乱糟糟的东西,好像也被这明亮的阳光晒化了一些。她端起自己那杯茉莉花茶,轻轻吹了一下,小口啜饮着,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安稳。
陆修也拿起杯子,目光不经意间再次扫过沈清秋。她微微低着头喝茶,侧脸的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柔和而脆弱。在弯腰放茶杯时,绷紧了一瞬,勾勒出饱满而充满生命力的形状。
沈清秋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抬手拢了一下鬓边的碎发,手指无意识地擦过耳垂。那一点小小的耳垂,此刻也染着淡淡的粉色。
陆修迅速移开了视线,看向手里那杯浮沉着的茉莉花。杯壁温热,花香清幽。
阳光继续流淌,花店里一片静谧。泥土的潮气,花瓣的芬芳,茶叶的清香,还有一点点若有似无的、属于成熟女子身体散发的温软气息,微妙地交织在一起。
也许,这钱花得不算冤。至少,这满室的栀子花香,以后就是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