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薇敲开陆修办公室门的时候，他正对着电脑屏幕上一串复杂的数据流发呆。
窗外是研究所后院的人工湖，几只水鸟掠过水面，带起细碎的波纹。
“上面批复下来了。”柳薇将一份薄薄的文件夹放在他桌上，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但陆修还是捕捉到了她语气里一丝松动。
陆修拿起文件夹翻开。里面是关于“补天计划”第一阶段评估的摘要，措辞严谨，但结论明确：成果显着，资源倾斜力度将进一步加大。后面附着一份简短的舆情简报，之前在国际学术期刊上冒头的关于“东海异常能量场”的猜测性文章，在几轮官方辟谣和外交层面的默契交换后，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简报最后用红色字体标注：表面风波暂息，深层探测活动频次增加，建议保持最高警戒级别。
“看来我们暂时能喘口气了。”陆修合上文件夹，推到一边。他注意到柳薇右手食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这是她思考时的小动作。
“喘口气？”柳薇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只是把台面上的东西扫干净了。水底下，鱼游得更快了。”她转过身，目光落在陆修自然放在桌面的右手上，“你的情况怎么样？”
陆修抬起右手，活动了一下手指。指尖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健康的血色，关节活动自如。“基本能控制了。”他心念微动，集中精神，食指指尖瞬间变得有些模糊，仿佛蒙上一层极薄的磨砂玻璃，能隐约看到其下的骨骼轮廓，但转瞬就又恢复了正常。整个过程不到半秒，而且没有任何痛楚，只是精神上有些微的抽离感。
“消耗呢？”柳薇问得很仔细。
“比之前小很多。现在更像是一种……肌肉记忆？只要不试图去修改太复杂或者活性的东西，反噬几乎可以忽略。”陆修尝试着描述这种新生的掌控感。从海底遗迹归来后，他对“万物蓝图”系统的理解似乎进入了一个新层次，不再是被动地响应和修复，而是开始能够有限度地引导和约束那种力量。这或许就是柳薇报告中提到的“适应性进化”。
柳薇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她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下午有个内部技术研讨会，关于能量屏障稳定性的，你准备一下，可能需要你从……‘实操角度’提供些意见。”
“好。”
门轻轻合上，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陆修靠进椅背，目光再次投向窗外。获得上级认可和资源当然是好事，意味着他能调动更多的设备、接触更深的数据库，或许能更快地弄清自身能力的源头，以及那个海底遗迹到底隐藏着什么。但正如柳薇所说，台面下的暗流只会更汹涌。苏明月绝不会善罢甘休，那个神秘的“环球奇异现象基金会”更像一条潜伏在深海的毒蛇，还有那些若隐若现、可能与“蓝c”实验室有关的国际势力。
他不再是那个在老街巷尾，靠着徒手修复手机和名表谋生的维修工了。现在的他，站在国家力量的前沿，卷入的是足以影响世界格局的漩涡。压力如山，但奇怪的是，他内心并没有太多恐慌。是因为习惯了？还是因为……
陆修想起在海底能量罩里，柳薇背靠着岩石休息时轻浅的呼吸声；想起她发现手表被修好时，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震惊与探究；想起她毫不犹豫跟着跳下海，以及在那个与世隔绝的空间里，两人之间那种微妙而坚实的依赖。
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这个认知让他心底某个角落微微松动。他摊开手掌，看着阳光在掌纹间流淌。能力是福是祸尚且未知，但至少现在，他有了能并肩作战的同伴，有了一个虽然充满限制却也算稳固的“后方”。这感觉，不坏。
城市的另一端，一家会员制俱乐部的顶层露台。苏明月穿着一身墨绿色的缎面旗袍，斜倚在柔软的沙发里，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香烟。她面前站着一位穿着西装、神色恭敬的中年男子，正在低声汇报着。
“……舆论层面已经被压下去了，我们放出去的几个试探性消息源都被清理得很干净。对方反应很快，手段也很老辣。”
苏明月漫不经心地听着，另一只手里把玩着一件东西。那是一枚不规则形状的碎片，材质非金非玉，表面呈现出一种深沉的暗蓝色，内部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光点在缓慢流动，若隐若现。如果陆修在这里，一定能感觉到这碎片散发出的能量波动，与海底遗迹那些建筑材料的频率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柳薇那边呢？”她吐出一口淡淡的烟雾，问道。
“加强了安保，进出检查非常严格。我们的人很难再靠近核心区域。不过，陆先生似乎适应得不错，日常活动规律，情绪稳定。”
“情绪稳定？”苏明月嗤笑一声，将烟灰轻轻弹落，“被圈养起来了。”她的目光落在手中的碎片上，指尖轻轻摩挲着冰凉的表面。这碎片是她花费巨大代价，从某个国际黑市渠道弄到的，据说出自一片极危险的未探索海域，年代无法测定。她直觉这东西和陆修，和那个海底遗迹有关联。
“海底那次，我们损失不小，但也并非全无收获。”苏明月将碎片握在掌心，感受着那微弱的、仿佛有生命般的搏动，“至少我们确认了，陆修确实能打开那扇门。”
汇报的男子低下头：“是。只是现在对方戒备森严，我们下一步……”
“不急。”苏明月打断他，眼神幽深，“让柳薇先替我们‘养’着。另外，继续查这碎片的来源，我要知道它到底来自哪里，还有没有更多。”
“明白。”
男子躬身退下。苏明月独自坐在露台上，看着脚下繁华的都市夜景，灯火璀璨，却照不进她眼底的深沉。她举起那枚碎片，对着灯光，内部的流光仿佛星河流转。
“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她低声自语，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希望你能给我带来更大的惊喜。”
傍晚时分，陆修参加完技术研讨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研讨会气氛严肃，与会者都是国内相关领域的顶尖专家，提出的问题尖锐而专业。陆修大部分时间保持沉默，只在柳薇点名时，从能量感知和微观结构稳定的角度补充了几句，避免涉及自身能力的核心。即便如此，他也能感觉到几道探究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
他走到窗边，夕阳正缓缓沉入远山，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右手五指，指关节发出轻微的脆响。一天的高强度脑力活动下来，精神有些疲惫，但那种对能力的掌控感却越发清晰。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微弱能量粒子，像夏夜里的萤火虫，虽然无法捕捉，却真实存在。
桌上加密通讯器屏幕亮了一下，是柳薇发来的内部日程提醒，明天上午需要去地下七层的特殊材料实验室，配合进行一组能量传导测试。后面跟着一句简短的备注：食堂今晚有红烧小排。
陆修愣了一下，随即失笑。
这女人……倒是记得他上次随口夸过食堂的红烧小排味道不错。
他回复了一个“收到”，然后拿起外套准备去食堂。走到门口，他回头又看了一眼窗外。暮色渐浓，城市的灯光次第亮起，像一片倒悬的星河。
更大的挑战肯定还在后面，苏明月不会甘心，基金会和其他势力也虎视眈眈。
海底遗迹的秘密一旦公开，必将引发全球范围的震撼与争夺，那才是真正的惊涛骇浪。但此刻，看着这万家灯火，感受着体内逐渐驯服的力量，以及身边那个虽然冷硬却意外地有些……体贴的同伴，陆修心里出乎意料地平静。
他拉开门，走向走廊尽头亮着暖光的食堂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