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驾崩,福王摄政,大军南下的消息,如同沉重的阴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他们千辛万苦带出的证据,此刻仿佛成了烫手山芋,也成了逆转乾坤唯一的、渺茫的希望。
“京城如今必然是龙潭虎穴,福王必定布下天罗地网。”诸葛明声音低沉,分析着眼前局势,“我们这些人目标太大,尤其是陈先生,伤势未愈,需要静养,不宜再长途奔波涉险。”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墨兰和那名引路的暗卫身上:“墨兰,你身手最好,心思缜密,且对京城玄镜司内部暗线较为熟悉。由你携带证据,由暗卫十七协助,即刻出发,潜入京城,设法联络尚可信任的同僚,或寻找机会,将证据递入宫中,呈交太后!”
墨兰心中一凛,知道这是最合理也是最具风险的任务。她没有任何犹豫,抱拳道:“属下领命!”
诸葛明又看向陈朔、卞玉京、老郎中以及那名需要照顾的中毒同伴:“陈先生伤势需要调养,卞大家与老周(中毒同伴)亦不擅潜行搏杀。我带领其余人,护送你们前往我们在京畿外围的一处秘密据点暂时隐匿,等待消息,同时也可作为墨兰他们的后援。”
分工明确,众人皆无异议。
陈朔看着墨兰,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为一句:“一切……小心。”
墨兰迎上他的目光,看到了那深藏的担忧,心中一暖,郑重点头:“先生放心,墨兰定不辱命!”她又看向诸葛明,“总捕头,陈先生他们就拜托您了。”
事不宜迟,众人立刻分头行动。
墨兰与暗卫十七换上普通行商的衣物,将那份以特殊药水处理过、看似普通账本实则记录着福王罪证的绢帛小心贴身藏好,对着众人一抱拳,转身便投入暮色之中,沿着山林小径,向着北方京城方向疾行而去。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苍茫的夜色里。
诸葛明则带着陈朔、卞玉京、老郎中以及背负着中毒同伴的另一名暗卫,沿着另一条更为隐秘的路径,向着京畿西南方向的一处秘密庄园潜行。那里是玄镜司多年前布下的一处产业,明面上是某个致仕官员的别院,实则是一处安全屋。
一路上,气氛沉默而压抑。陈朔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调息,努力恢复着精神和体力,肩头的伤口在老郎中的精心照料下已开始结痂,但内里的损耗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弥补。他心中牵挂着墨兰的安危,也担忧着被软禁在金陵沈府的沈未央。福王既然敢软禁沈家,其手段必然酷烈,未央她……
卞玉京默默跟在队伍中,经历了连番生死,她似乎沉静了许多,只是偶尔看向陈朔背影的目光,依旧带着难以言说的复杂。
两日后,一行人有惊无险地抵达了那处位于京畿西南、靠近西山脚下的一处庄园。庄园外表看起来并不起眼,白墙灰瓦,与周围其他富户的别院并无二致。通过特定的暗号与留守在此的、扮作管家的玄镜司密探接上头后,众人被悄然引入庄内。
庄园内部别有洞天,设施齐全,且有地下密室,足够隐蔽。
将重伤员安顿好,老郎中立刻去准备更好的药材为陈朔和那名中毒同伴调理。诸葛明则与庄园“管家”密谈,了解京城最新的动向。
陈朔被安排在一间安静向阳的厢房内。他靠在窗边,望着窗外庭院中萧瑟的冬景,眉头紧锁。离开了北莽山那灵气充盈的环境,他恢复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更重要的是,那种与世隔绝的“安全”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近在咫尺的、来自京城方向的、如同乌云压城般的紧迫与危机感。
他尝试着凝神感知京城方向的气运,但距离太远,且自身状态不佳,只能感觉到一片混乱与晦暗,其中夹杂着一道日益炽盛、带着戾气的紫气(代表福王),以及几道微弱却仍在挣扎的金色官气(代表忠直之臣)。
局势,确实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
傍晚,诸葛明面色凝重地来到陈朔房间。
“情况比想象的更糟。”诸葛明沉声道,“福王已基本掌控京城防务,五城兵马司和部分御林军皆在其手。他以‘国丧期间,防务为重’为由,拒绝了多位藩王和督抚入京,只允许其派代表吊唁。朝中几位敢于直言的老臣,或被罢黜,或被寻由软禁。太后居于深宫,据说凤体违和,难以理事……墨兰她们想要将证据递进去,难如登天。”
陈朔的心沉了下去。福王这是要将所有可能反对他的力量都隔绝在外,为自己顺利登基扫清一切障碍。
“我们……还能做什么?”陈朔声音沙哑。
“等。”诸葛明吐出一个字,眼神却锐利如刀,“等墨兰的消息,等一个可能出现的变数。福王如此倒行逆施,不可能没有反对的声音。我们手中的证据,就是点燃这堆干柴的火种!现在缺的,只是一个时机!”
就在这时,庄园外隐约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似乎直奔庄园而来!
诸葛明和陈朔同时脸色一变。
“戒备!”诸葛明低喝一声,闪身出了房间。
陈朔也挣扎着站起身,走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庄园大门外,来了数骑人马,皆作普通家丁打扮,但行动间却透着一股精干之气。为首一人,正与闻讯赶去的“管家”低声交谈着什么,随即递上了一封火漆密信。
不是追兵?是……信使?
片刻后,诸葛明去而复返,手中拿着那封密信,脸上带着一种极其古怪的神色,震惊、疑惑,又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希冀。
“陈先生,”诸葛明将密信递给陈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看这个。”
陈朔疑惑地接过密信,展开。信上的字迹娟秀而熟悉,赫然是沈未央的笔迹!内容很短,却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
“朔兄亲启:妾身安好,勿念。福王悖逆,天怒人怨。北静郡王(注:先帝幼弟,素有贤名且手握部分京营兵权)已密联络忠直之士,欲清君侧。证据至关紧要,请速设法送至西山红叶寺,了尘大师乃北静王师,可信。时机将至,万望珍重,盼重聚。未央字。”
沈未央非但没事,竟然还暗中联络了北静郡王,准备发动政变清君侧!而她指明的交接地点——西山红叶寺,了尘大师……竟然就在他们藏身的这座西山脚下!距离这处庄园,不过十余里路程!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陈朔和诸葛明都愣住了。
绝境之中,竟然真的出现了一线生机!而且这生机,就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