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拉正憋着一肚子关于“黑店”的牢骚没处发,猛地听到格伦姆嚷嚷“价格昂贵得离谱”、“性价比极低”,顿时像找到了失散多年的战友,冰蓝色的眼睛唰地亮了起来。
“对吧对吧!”她立刻挣脱薇丝珀拉,一个箭步窜到格伦姆面前,小手叉腰,仰着头,声音拔高,充满了找到知音的激动。
“老爷爷你也觉得他们卖的东西贵得离谱对不对?!一堆亮晶晶的破石头和铁疙瘩就敢要价几金币!简直是明抢!我还以为就我们被宰了呢!”
格伦姆被这突然冒出来的、气呼呼的小丫头弄得一愣,下意识地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低头看着她:“
嗯?抢?呃……老夫说的是材料性能不达标导致的性价比失衡,并非单纯指价格……不过话说回来,他们给出的报价也确实……”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胖脸上又浮现出肉痛的表情,“……充满了毫无道理的溢价!尤其是那‘深渊寒铁’的附魔加工费!”
“就是就是!”艾拉用力点头,完全不管对方后半句的专业术语,只抓住了“溢价”这个关键词,同仇敌忾,“还有那什么导览!随便讲几句话就要三银币!他怎么不去抢!”
莱瑟莉看着这一老一小瞬间站在了同一“讨伐”阵线上,无奈地叹了口气,对艾莉诺露出一个“让您见笑了”的歉然表情。
艾莉诺微笑着摇摇头,表示并不介意。她好奇地看了看那几个木箱里的精密部件:“格伦姆先生,你们这是在为远航做准备吗?这些设备看起来非常……复杂。”她谨慎地选择了一个词。
格伦姆的注意力立刻被拉了回来,他又激动起来,指着那些部件:“何止复杂!这是……呃……一些必要的科研设备!对,科研设备!需要适应极端环境!但你看他们提供的解决方案……”
他又开始滔滔不绝地抱怨起凝点和抗风浪能力。
薇丝珀拉则被那些刻有精灵符文的金属部件和琉璃罐里的液体吸引了目光,忍不住小声问莱瑟莉:“莱瑟莉女士,那个……负七十度下保持非固态的‘北地鲸油基改良III型’……它的粘度系数和魔力导通率在相变点附近的变化曲线……你们有详细数据吗?”
莱瑟莉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这个看起来怯生生、但问题却直指核心的人类女孩,点了点头:“有的,薇丝珀拉小姐。数据报告很详细,虽然结果并不尽如人意。”她从随身携带的文件夹里抽出一份厚厚的文件。
薇丝珀拉的眼睛瞬间亮了,也顾不上社恐了,接过文件就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来,嘴里喃喃着:“果然……能量损耗主要集中在微观结构重组上……如果能引入一种震荡稳定符文或许可以改善……”
格伦姆听到她的嘀咕,猛地转过头,小眼睛透过厚眼镜片盯着薇丝珀拉:“震荡稳定?小姑娘,你懂能量结构?”
薇丝珀拉吓得立刻想把文件藏起来,缩到了艾莉诺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和闪烁的眼镜片。
艾莉诺连忙打圆场:“格伦姆先生,薇丝珀拉是我们酒馆的药剂师和学者,她对魔法结构有些研究。”
格伦姆上下打量了一下薇丝珀拉,似乎对她产生了点兴趣,但眼下显然不是讨论学术的时候,他又烦躁地抓了抓本就稀疏的头发:
“唉!算了算了!跟这些满脑子都是钱的奸商扯皮简直浪费生命!莱瑟莉,把东西都装上马车,我们回去再想办法!总不能被这点技术难题卡死!”
莱瑟莉如蒙大赦,立刻指挥着海洋教会的学徒们小心地将木箱封装搬走。
格伦姆这才又看向艾莉诺一行人,气呼呼的表情缓和了些:“你们这是要回酒馆里?正好,我们也要回去,顺路一起走吧?这鬼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他显然把艾拉刚才的抱怨听进去了,对海洋教会也充满了“宰客”的怨念。
艾拉立刻举手赞成:“好呀好呀!一起走!老爷爷,路上你再跟我好好说说他们都怎么坑你的!”她仿佛找到了吐槽大会的伙伴。
于是,一行人变成了更加庞大的队伍,格伦姆和莱瑟莉的马车跟在旁边,慢悠悠地驶离了喧嚣的海洋教会大神殿,朝着常青之树的方向走去。
回程的路上,艾拉缠着格伦姆,叽叽喳喳地分享(夸大)着她在海洋教会的“被宰”经历,格伦姆则一边吹胡子瞪眼地附和,一边时不时插几句对材料性能的抱怨,一老一小竟然聊得“热火朝天”。
莱瑟莉和艾莉诺并肩走着,偶尔交谈几句,内容从艾斯特维尔的天气聊到最近的港口新闻,避开了那些沉重的话题。薇丝珀拉则沉浸在莱瑟莉给她的那份数据报告中,时不时推推眼镜。
……
圣光教堂深处那间办公室的冰冷与死寂,被身后重新凝固的墙壁彻底隔绝。
费奇审判官沿着狭窄、潮湿、散发着浓重霉味和污物恶臭的石阶向下疾行。黑暗浓郁得化不开,但他指尖凝聚的一小团微弱圣光足以照亮脚下。
这光芒不稳定地闪烁着,映出他苍白汗湿的脸颊和浅灰色眼眸中无法掩饰的惊惶。
这条密道是他多年前凭借职权悄然布置的退路,连通着教堂地下错综复杂的古老排水系统,最终通往一个连港口议会地图上都未必标注的废弃小码头。他从未想过真有启用它的一天。
冰冷的恐慌感依旧缠绕着他的心脏,眼线全部失联,内部审查的信号如此突兀……莫顿那边定然出了天大的纰漏!
那个贪婪又怯懦的蠢货,是不是在压力下吐露了什么?还是工坊那边留下了他都不知道的致命把柄?
不,不可能……风暴礁的一切应该都埋葬海底了。但那种跗骨之蛆般的不安感挥之不去。索西亚枢机的“紧急文书”?哼,那不过是温和的逮捕令的前奏!他太了解教会内部清理门户的流程了。
他跌跌撞撞地在狭窄的通道里前行,昂贵的审判官袍被突出的石棱刮破,沾满了污秽。
他不敢停留,甚至不敢大口呼吸,只想尽快抵达那个约定的地点——那里应该有一艘快船,足够他逃离艾斯特维尔,逃到海外某个法外之地,凭借他暗中转移的财富和掌握的那些秘密,未必不能东山再起……
思绪纷乱如麻,脚下的步伐却不敢有丝毫减慢。此刻,生存是唯一的目标。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还有隐约的水声。
费奇精神一振,加快脚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密道出口。
一股更加浓郁、咸腥潮湿的海风扑面而来,其中混杂着木头腐烂和鱼虾变质的气味。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极其狭小、隐蔽的天然洞窟里。洞窟一侧被粗糙加固过,形成一个简陋的码头,黑色的海水无声地荡漾着,拍打着长满青苔的石壁。码头上空空如也。
他的心跳骤停了一瞬。
船呢?!那个该死的、收了他大笔金镑的走私贩子呢?!难道他敢黑吃黑?!
就在费奇因预想中接应船只的缺席而陷入短暂恐慌,目光疯狂扫视漆黑水面时,一个平静到近乎慵懒的声音,从他侧后方,靠近洞窟入口的方向响了起来。
“别找了。”
那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穿了费奇紧绷的神经,将他所有的侥幸和慌乱都冻结在原地。
“看你跑得这么辛苦,我帮你把那位不太守时的船夫‘劝’走了。毕竟,乱丢垃圾污染港口水域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费奇猛地转身,浅灰色的眼眸因极度惊骇而收缩到了极致。
洞窟入口处,微弱的光线勾勒出一个倚壁而立的模糊人影。
那人影缓缓站直,向前走了两步,姿态松弛,仿佛只是在此地闲逛。随着他的移动,更多的细节映入费奇眼中:
亚麻布的粗糙衣物,木质关节的细微摩擦声,以及那张……毫无表情、在昏暗中显得格外诡异非人的木质面孔。
空洞的眼眶,正“望”着他。
费奇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仿佛瞬间冰冷。他认得这张脸!即使只在有限的几次照面和档案画像上见过,他也绝不会认错!
“是……你?!”费奇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常青之树的……魏岚?!”极度的震惊甚至暂时压过了恐惧,“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不可能!这条密道是绝密!这个废弃码头更是只有极少数人才知晓!
“很显然,你的保密工作做得不怎么好。”
费奇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起来,他知道自己绝无可能从眼前这个非人存在手中逃脱,无论是实力还是对方出现的时机,都昭示着这是一个早已布好的死局。
“你……你们……”他嘶哑地低吼,指尖那团微弱的圣光因情绪剧烈波动而明灭不定,另一只手则悄然摸向腰间,“是卡珊德拉那个贱人!还是伊莎贝拉?!她们派你来的?!想抓我回去审判?休想!”
他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并非圣职者常用的仪式短剑,而是一把线条流畅、闪烁着幽蓝毒芒的淬毒利刃,显然是为这种见不得光的时刻准备的。同时,他口中急速吟诵起简短的祷言,试图凝聚圣光之力进行最后的挣扎。
“圣光啊!惩戒这……”
然而,他的祷言甚至没能完整吐出第一个音节。
咻!咻咻!
数根翠绿欲滴、柔韧无比的藤蔓如同早已埋伏好的毒蛇,悄无声息地从他脚下的阴影中、从旁边湿滑的石壁缝隙里闪电般窜出!
一根藤蔓精准地缠住他持匕的手腕,猛地一绞!费奇惨叫一声,指骨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淬毒匕首“当啷”落地。
另一根藤蔓则如同灵活的触手,瞬间缠绕上他的脖颈,并未用力勒紧,只是恰到好处地压迫住他的气管和声带,将他所有未出口的咒骂和祈祷全都堵了回去,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更多的藤蔓蜂拥而至,将他双臂、双腿牢牢捆缚,整个人如同绿色绳索包裹的丑陋粽子一般被拎了起来,只剩下脑袋还能勉强转动,浅灰色的眼眸中充满了血丝和极致的惊恐。
“叽里咕噜地bb啥呢,有什么话跟枢机团说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