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拉心中暗叹一口气。
拜金教团的内部防卫,竟然松懈到能让这种级别的敌人悄无声息地潜入核心区域,甚至可能不止一人……
“你们能在金砂城如此来去自如,”伊莎贝拉语气带着冰冷的讽刺,“看来拜金教团这些年,光是忙着数钱,把最基本的安保都忘得一干二净了。真不知道你们在他们内部,到底安插了多少双‘眼睛’。”
那终焉使徒发出低沉的笑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仿佛很享受这种猜疑的气氛。
“金砂城很大,也很复杂,司铎大人。有光的地方,自然就有影子。有些人追求永恒的财富,而有些人……则向往最终的宁静。各取所需罢了。”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灰白色的能量在他苍白的手指间如同活物般缠绕,语气带着一种闲聊般的随意:
“至于‘眼睛’和‘耳朵’……您认为,是那些被金币收买的人更可靠,还是那些早已对这片充斥着欲望与交易的沙漠感到绝望,转而向往真正‘宁静’的灵魂更值得信赖呢?”
伊莎贝拉眼神微冷:“所以,你们是利用了人心的弱点,而拜金教团对此竟毫无察觉?还是说,他们察觉了,却因为内部的倾轧或无能,放任了你们的渗透?”
“重要吗?”终焉使徒轻笑一声,那笑声空洞而诡异,“过程如何,于我们而言并无意义。重要的是结果——娜迪娅·金穗司铎此刻正在一个更适合‘交谈’的地方。
“而您,尊贵的活圣人,也被暂时‘留’在了这里。这就足够了。”
伊莎贝拉注意到侧后方小巷中,拜金教团的人正在悄无声息地组织疏散,她需要为她们争取更多时间。
于是,她顺着对方的话继续道,试图套取更多信息:
“将她带入那个空间?你们以为困住她,就能阻止教团清剿地下的行动?还是说,她的存在,本身对你们那个正在‘贴近’现实的幽灵城构成了某种威胁?”
终焉使徒周身的虚无能量微微波动了一下,似乎对伊莎贝拉提及“贴近”这个词有所反应,但他很快恢复了那副掌控一切的姿态:
“威胁?不,活圣人阁下,您高估了个体在宏大‘进程’中的作用。金穗司铎是一位优秀的管理者,她的价值在于其身份和所知,而非其力量。
“至于地下的清剿……那不过是喧嚣的表象。当真正的‘宁静’降临之时,所有的挣扎与呐喊,都将归于虚无。”
他仿佛很乐于进行这种对话,这既能拖延时间,也能在精神上施加压力。
“就像此刻,您明明拥有足以照亮这条街道的力量,却不得不顾忌那些躲在阴影中、瑟瑟发抖的凡人,以及他们赖以生存的脆弱建筑。这就是‘存在’的负累,伊莎贝拉阁下。而‘虚无’,从无此烦恼。”
伊莎贝拉紧握着光铸权杖,圣光在她周身稳定地流转,如同不可逾越的壁垒。
“拖延时间,这就是你的任务,对吗?”伊莎贝拉的声音清冷,带着看穿一切的锐利,“让你的同伙在镜像空间里能不受打扰地‘工作’。但你有没有计算过一个最大的变数?”
终焉使徒的无面面具微微偏转,空洞地“注视”着她,灰白色的能量在他指间平稳缠绕,似乎在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魏岚。”伊莎贝拉吐出这个名字,仔细观察着对方的反应,“你们似乎很忌惮他。忌惮到宁可派出终焉使徒也一定要阻止他得到消息。但你们是不是忘了,或者说,低估了他留在这里的‘耳目’?”
她微微抬起权杖,杖尖轻点旁边墙壁缝隙里一簇在圣光映照下显得格外青翠的、不起眼的苔藓。
“这整座城市,只要存在植物的地方,都可能成为他的眼睛和耳朵。你们在这里与我,一位‘活圣人’,进行着如此规模的能量对峙,产生的波动如同黑夜中的灯塔。你真的认为,这会吸引不到他的注意吗?”
那终焉使徒周身的虚无能量似乎凝滞了极短的一瞬,但他很快恢复了那副掌控一切的姿态,甚至发出一声低哑的、仿佛金属摩擦般的轻笑。
“有趣的推测,活圣人阁下。您对那位‘异数’的评价一如既往地高。”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灰白色的能量如同有生命的雾气般在他指尖缠绕、舞动。
“然而,我的职责,仅限于此刻,此地。确保这场‘对话’能够不受干扰地进行下去。至于其他层面的博弈……自有同僚应对。”终焉使徒的语气带着一种令人恼火的随意,“这并不影响我此刻站在这里,与您共享这片……逐渐归于宁静的夜色。”
伊莎贝拉眼神微沉。对方显然对她的试探无动于衷,并且明确表示不会透露任何关于他们如何应对魏岚的信息。
这种滴水不漏的态度,反而更说明了诺克斯马尔密会对魏岚的存在确有防备,甚至可能已经采取了相应的牵制措施。
圣光与虚无的能量在寂静的街道上无声地角力,空气仿佛凝固,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力。
伊莎贝拉能感觉到,对方并不急于进攻,他的目的就是拖延,将自己牢牢钉在这里。
她心中飞快计算着时间,祈祷拜金教团和圣光教会的援军能尽快完成部署,更寄希望于那个潜在的变数——魏岚——能够察觉到此处不正常的能量对峙。
……
“所以,”魏岚有些无语地望着面前的灰袍人,“你们居然还专门安排了人员来向我传教?”
对方也穿着诺克斯马尔密会标志性的深灰色长袍,但脸上没有戴无面面具,露出一张平平无奇、仿佛随时会淹没在人群中的中年人类男性的脸。
那中年男人脸上挤出一个略显僵硬,但努力表达善意的笑容:“您误会了,魏岚先生。我们并非来传教。我们是来……谋求合作的。”
“合作?”魏岚的眉骨几不可察地抬了一下,“比如?”
“知识。”男人吐出这个词,语气十分笃定,似乎确信它能打动对方,“我们观察您很久了,魏岚先生。您对世界的运行规则,对生命形态的奥秘,有着超越此世常理的理解和探索欲。
“而恰好,我们诺克斯马尔密会,在漫长的岁月中,也收集、研究并掌握了许多……被常规认知所忽视、甚至刻意掩埋的古老知识。”
他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低,带着诱惑:“关于世界底层结构的真相,关于生命与灵魂的另一种可能,关于‘存在’与‘虚无’之间,那些被六神教会视为禁忌的灰色领域……这些,我们都可以与您分享。”
魏岚静静地听着,翡翠眼眸中看不出情绪,只是淡淡反问:“条件是?”
“很简单。”男人脸上的笑容自然了些,“我们希望,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您能留在您的酒馆内。喝杯酒,读读书,照料一下您的植物。
“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外界的一些‘杂音’,一些与您无关的纷扰,交由它们自行发展便可。”
他意味深长地补充道:“这对于您而言,并无损失,反而能获得珍贵的知识。用一点微不足道的‘不干涉’,换取触及世界真实的机会,这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交易,不是吗?”
魏岚的翡翠眼眸微微闪动,木质的面庞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仿佛真的被对方的话所吸引。
“知识……确实是我感兴趣的。”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手指轻轻在吧台上敲了敲,“尤其是关于那个……吞噬了回声峡谷的地方。”
他抬起眼眸,直视着中年男人:“那么大一块地方,说没就没了,连存在过的信息都被抹除。你们密会宣称那是‘回归虚无’,但我很好奇,你们是如何‘使用’它的?别告诉我,是你们创造了它。”
那中年男人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低低笑了起来,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神秘感:“魏岚先生,您一上来就问得如此……核心。
“您难道不怕我随口编造一些虚假的情报来应付您吗?毕竟,在这种情境下,真伪似乎难以即刻分辨。”
魏岚没有笑,翡翠眼眸平静无波,只是周身的气息微微沉凝。
一股无形的压力悄然弥漫在酒馆的空气中,并不狂暴,却厚重如实质,让那中年男人呼吸微微一窒,脸上的假笑彻底维持不住。
“真假,我自会判断。”魏岚瞥了他一眼,声音不高,“但你此刻最好珍惜开口的机会,说些我感兴趣的东西。
“你应该清楚,我既然在这里听你废话,自然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无非是想拖延一些时间。”
他向前微微倾身,木质的面庞在吧台温暖的灯光下投下清晰的阴影,目光锁定对方:
“所以,不如省去那些无用的试探和表演,用尽全力来满足我的好奇心。或许,你提供的‘知识’足够有趣,能让我坐在这里多听几秒钟,为你们那个藏在影子里的计划,多争取到……眨几次眼的时间。”
中年男人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随即又强迫自己站稳。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显然如魏岚所料,他踏入这里时就已做好了觉悟。
“既然您如此直接……”男人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放弃了伪装,语速加快,“那片领域……我们称之为‘幽界’……它一直存在,如同世界背面的阴影,是万物沉淀下来的……遗忘之域。
“如您所言,我们并没有本事创造如此奇迹,诺克斯马尔密会,只是幸运地……或者说,不幸地,窥见了通往那片领域的一丝缝隙,并聆听到了来自‘终焉之影’的启示。”
魏岚的翡翠眼眸微微眯起,指节在吧台上敲击的节奏不变。
“窥见缝隙,聆听启示……这种空泛的说辞可算不上‘知识’。我更感兴趣的是具体的技术——比如,你们是如何将那种‘窥见’稳定下来,制作出能够往返两个空间的‘幽界道标’?总不会是靠着祈祷和臆想,就能把金属和晶体变成钥匙吧?”
中年人脸上闪过一丝被看穿底牌的狼狈,但很快被一种近乎狂热的专注取代。他深知自己的价值就在于尽可能多地吐出真东西来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道标……并非无中生有。”他语速加快,仿佛生怕魏岚失去耐心,“幽界并非纯粹的‘空无’,它……沉淀着现实坠落的残骸。回声峡谷是其中之一,但绝非唯一。
“无数被遗忘、被剥离的时空碎片,如同沙滩上的贝壳,散落在幽界的‘海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