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观察区内,时间仿佛被拉长。林野如同一个承受着内部风暴的雕像,左臂擎着那被强行约束、却依旧躁动不安的锈红色光芒,额角青筋暴起,汗水顺着下颌线不断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溅开细小的水花。他全部的意志都化作了无形的壁垒,将左臂内那源自深渊的力量与自身的核心意识隔绝开来,每一次那狂暴能量试图冲击壁垒,都带来一阵灵魂撕裂般的剧痛。
桌上,背包内的“方舟核心”光芒依旧混沌,但在林野强行稳定自身状态后,它的躁动也明显减弱,只剩下低沉的、如同困兽般的能量嗡鸣。内间,苏宇眼中的混沌光泽在林野意志的影响下,缓缓平复,他蜷缩在苏婉怀中,呼吸逐渐变得平稳,只是小脸上还残留着痛苦后的疲惫。
沃尔特博士站在控制面板前,脸上的惊惧尚未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极度困惑、研究狂热和深深忌惮的复杂表情。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些违背常理的数据——林野体内的能量读数依旧处于危险阈值,但混乱度的曲线却诡异地平滑下来,仿佛有某种更高层级的力量在强行梳理着这一切。
“你……”沃尔特博士的声音干涩,“你的意志力……怎么可能抗衡这种层级的侵蚀?”
林野没有回答,也无法分神回答。他紧闭着双眼,所有的感知都向内收缩,全力维持着那脆弱的平衡。同时,他分出的那一丝如同游丝般的精神力,正极其小心地、如同在雷区中穿行般,向着之前感知到的、铁眉或影蛇的方向延伸。
他能感觉到那呼唤的源头似乎也在移动,带着一种谨慎的试探,仿佛在迷宫般的通道中搜寻。他无法传递复杂的信息,只能如同黑暗中点燃的一星微弱火苗,持续地、稳定地散发出“我还存在,我未屈服”的意念。
就在这时,房间的隔离门再次滑开。
不是医疗组或抑制组,而是两名全副武装的守夜人,他们手中的武器能量弧光比之前更加不稳定,暗红色的电子眼锁定了房间中央的林野,冰冷的杀意毫不掩饰。
“沃尔特博士,”为首的守夜人用电子合成音说道,语气比之前更加生硬,“根据‘深渊凝视’协议第零条,目标个体L-01(林野)能量活性突破安全阈值,并展现出异常意志抗性及潜在引导外部能量特征,判定为‘高危侵蚀通道’。授权执行紧急‘净化’程序。”
净化程序!意味着彻底毁灭!
沃尔特博士脸色剧变,猛地转身挡在林野与守夜人之间:“等等!数据还在变化!他的意志正在压制侵蚀!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研究样本!我们或许能从中找到对抗‘墙’外低语的方法!”
“协议优先级高于研究任务。”守夜人毫无感情地回应,“判断依据:目标能量特征与‘第七次叹息’记录档案匹配度提升至87%。风险不可控。请让开,博士。”
第七次叹息?那是什么?林野心中警铃大作,他能感觉到守夜人武器中凝聚的能量正在急剧攀升,死亡的威胁近在咫尺!
他不能动,不能分神,否则左臂的力量会立刻失控反噬!但他也绝不能坐以待毙!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股与守夜人武器能量截然不同的、更加隐晦却带着强烈干扰性质的波动,突然从基地某个方向传来,如同无形的Emp(电磁脉冲),瞬间扫过整个第七观察区!
房间内的灯光猛地闪烁了几下,控制面板上的数据流出现了一瞬间的紊乱,那两名守夜人手中武器的能量弧光也明显黯淡、不稳定起来!
是阿杰和青鸟!他们找到了干扰守夜人设备的方法!是那枚被林野带进来的、来自“灯塔”的爆破雷?还是他们利用“方舟核心”之前残留的干扰数据,找到了守夜人系统的某个漏洞?
无论是什么,这突如其来的干扰为林野争取到了宝贵的一瞬!
也就在干扰发生的瞬间,林野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丝来自铁眉的精神呼唤中,传来了一道极其简短、却无比清晰的意念信息,如同利剑般刺入他的脑海:
“东南管道,汇合。”
他们有路了!铁眉他们找到了可能的撤离路线!
与此同时,林野感觉到自己延伸出去的那丝精神力,也与另一道更加冰冷、更加锐利的意念短暂触碰——是影蛇!她也感应到了他的存在,并且确认了信息!
希望的火花再次燃起!
干扰只持续了不到两秒,房间内的系统和守夜人的武器迅速恢复稳定。但这两秒钟,已经改变了局面。
那两名守夜人显然也察觉到了刚才的异常干扰,电子眼警惕地扫视四周。
沃尔特博士抓住这个机会,急声道:“系统刚才受到不明干扰!这说明基地内部可能还有其他威胁!现在执行‘净化’程序风险更高!我要求暂缓执行,先将目标转移至更高防护等级的‘静滞舱’进行隔离观察!这是目前最合理的处置方案!”
守夜人首领的电子眼闪烁了几下,似乎在快速分析当前局势和协议优先级。片刻后,他生硬地回应:“指令变更。目标L-01,转移至‘静滞舱’进行深度隔离。博士,请随行监督。如再出现能量失控迹象,将立即执行最终协议。”
静滞舱?听起来就像另一个维生舱监狱。但总比立刻被“净化”要好。
沃尔特博士松了口气,立刻对林野说道:“年轻人,听到了吗?放弃抵抗,配合转移!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林野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左臂的光芒依旧在约束下涌动,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清明和冰冷。他看了一眼沃尔特博士,又看了一眼那两名虎视眈眈的守夜人。
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他需要时间,需要恢复,更需要与铁眉他们汇合的机会。静滞舱,或许是一个暂时喘息的地方,也或许是……另一个可以利用的转折点。
他收敛了大部分外放的精神力,只留下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心跳般规律的连接,确保铁眉和影蛇能持续感知到他的位置和状态。
然后,他主动散去了对左臂力量的强行约束。
锈红色的光芒如同退潮般缓缓收敛回他的左臂内部,只留下皮肤下那若隐若现的诡异光泽和依旧冰冷的触感。剧痛和疯狂的呓语也随之减弱,但那种与深渊连接的感觉,如同烙印,深深铭刻。
他身体晃了晃,几乎脱力,但强行站稳。
两名守夜人上前,一左一右“护送”着他,向着门外走去。沃尔特博士紧随其后,目光复杂。
苏婉抱着再次昏睡过去的苏宇,被要求留在原观察室。
在离开房间的最后一刻,林野回头,与苏婉担忧的目光交汇,用眼神传递出“等待”和“希望”的讯息。
然后,他踏出了第七观察区,走向那个未知的“静滞舱”。
他的意志未曾屈服。
风暴只是暂歇。
而通往自由,或者更深渊的道路,正在黑暗中悄然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