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丝冰冷的、带着锈蚀气息的能量细流,如同一条阴险的毒蛇,在林野的脉络中缓慢游弋。它没有带来充盈感,反而像是一股寒流,所过之处,生命力仿佛都被暂时冻结、抑制。调动它,不像驱使曾经如臂指使的混沌力量,更像是在驯服一头沉默而危险的野兽,需要付出极大的精神专注和某种……对“消亡”意志的短暂妥协。
林野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仅仅是引导这微不足道的一丝锈蚀能量在左臂有限的区域内循环,就让他感到精神上的巨大负荷,仿佛在凝视深渊,而深渊也正回以冰冷的注视。他不敢让这股能量靠近心脏或大脑等要害部位,更不敢尝试用它去冲击体内那被“覆盖”的本源回路。
但这确实是力量。一种在绝境中触手可及的力量。它危险,诡异,却真实不虚。
白杨的诱惑与威胁言犹在耳,苏宇那模糊而非人的影像烙印在脑海。留在这里,是缓慢的窒息。接受白杨,是主动跳入已知的火坑。而这第三条路……这条遍布锈蚀的险径,是唯一的变数。
他需要情报,需要了解“守夜人”的底线,需要知道外面世界的风声,更需要确认苏宇的确切下落和状态。被动等待,只会让机会溜走。
第二天,当雷罡再次前来“探视”时,林野改变了策略。他没有像之前那样消极应对或谨慎周旋,而是主动提出了要求。
“我需要知道‘灯塔’最近的动向,特别是关于白杨和‘牧羊人计划’的。”林野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还有,你们对那个地下废墟——‘7号前哨’,到底了解多少?尤其是关于那种锈蚀能量。”
雷罡锐利的目光审视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为什么突然问这些?”
“因为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也不想我的同伴沦为某种怪物。”林野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白杨联系我了。”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滞。雷罡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锋利,如同出鞘的军刀。“什么时候?怎么联系的?说了什么?”他的问题如同连珠炮,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林野将白杨侵入通讯以及展示苏宇影像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省略了自己尝试沟通锈蚀能量的部分。“他声称苏宇在‘灯塔’,并且状态‘很好’,正在适应新角色。他邀请我回去,完成所谓的‘最终校准’。”
雷罡沉默地听着,脸上那道疤痕在冷光下显得更加狰狞。他走到桌边,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金属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灯塔’的触角比我们想象的更深。”良久,雷罡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我们内部正在进行清理。至于白杨……”他冷哼一声,“他的‘牧羊人计划’已经引起了最高议会的警觉,但他在‘灯塔’内部根基深厚,支持者众多,短时间内很难动摇。”
他看向林野:“你提供的这个信息很重要,证实了我们的某些猜测。苏宇很可能确实落在了他们手里,而且……情况不容乐观。白杨对‘墙’和那种异种能量的痴迷程度远超常人,他进行的人体实验早已超出了伦理底线。”
“那‘7号前哨’呢?”林野追问,“那种锈蚀能量,到底是什么?”
雷罡走到墙边,调出光幕,这次显示的并非模糊的监控录像,而是一些更加抽象的能量图谱和古老的研究报告摘要。“根据我们破解的有限档案,‘锈蚀孢子’并非单纯的物质或能量,它更像是一种……活着的规则病毒。它源自‘墙’的另一侧,倾向于将我们世界的物理规则、能量形态乃至生命形式,都‘同化’成与‘墙’那一侧兼容的、更‘基础’的状态——也就是你看到的,锈蚀、腐朽、归于死寂。”
“它可以被控制?”林野想到了苏宇,也想到了自己左掌那丝冰冷的能量。
“理论上,任何规则都有被理解和利用的可能。”雷罡的语气带着深深的忌惮,“但这是玩火,不,比玩火更危险千万倍!‘7号前哨’的毁灭,就是前车之鉴。试图控制它的人,最终都被它控制、扭曲,变成了‘回响’那样的怪物。你那位同伴……”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林野的心沉了下去。苏宇正在走的,就是这样一条绝路。
“我必须找到他。”林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钢铁般的决心,“无论他变成了什么样子。”
雷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凭你现在的情况,离开这里都做不到,拿什么去找?”
林野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与他对视。有些东西,不需要说出口。
这时,房间门滑开,陈静拿着一份报告走了进来。她看到雷罡,点了点头,然后将报告递给他。“指挥官,初步分析结果出来了。”
雷罡快速浏览着报告,眉头越皱越紧。他抬头看向林野,眼神变得更加复杂:“你的血液样本和能量残留分析显示……你体内那种锈蚀性规则残留的活性,在过去24小时内,有轻微但持续的……上升趋势。”
陈静也看向林野,目光中带着科研者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林野,你是否感觉到任何异常?或者……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来了。林野心中凛然。他知道,自己尝试引导锈蚀能量的行为,不可能完全瞒过“守夜人”的精密监测。
他抬起自己的左手,解开了之前覆盖在锈痕上的凝胶,将那片暗红色的、带着金属质感的皮肤暴露在两人面前。“异常就是,我开始能感觉到它了。不是作为伤害,而是作为……身体的一部分。”
雷罡和陈静的脸色同时一变!
“你疯了?!”陈静失声道,“你在主动接纳它?!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可能有机会掌控它,而不是被它慢慢侵蚀至死。”林野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也意味着,我或许有了能够对抗‘灯塔’,找回苏宇的……第一块筹码。”他刻意隐去了这力量带来的精神污染和那种冰冷的“死寂”感。
雷罡死死地盯着林野,仿佛要重新认识这个人。房间里的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雷罡的声音低沉而危险,“你会变成下一个苏宇,甚至更糟!你会成为比‘回响’更可怕的怪物!”
“那也比在这里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要强。”林野毫不退让,“你们无法帮我恢复力量,无法帮我救回同伴,甚至连自己的通讯网络都被‘灯塔’轻易渗透。除了这条险路,我还有什么选择?”
他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看着雷罡:“或者,‘守夜人’愿意给我真正的支持?而不是像对待囚犯和标本一样,把我关在这里?”
这是摊牌,也是试探。
雷罡的眉头紧锁,脸上的疤痕微微抽动。他似乎在权衡,在抉择。林野展现出的这种“潜力”(或者说“威胁”),以及他与苏宇的特殊性,对“守夜人”而言,价值与风险并存。
良久,雷罡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他看了一眼陈静,陈静微微点头,眼神中传递着某种信息。
“你的情况,已经超出了常规处理范畴。”雷罡最终开口,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但其中多了一丝决断,“我会向最高议会提交特别报告。在此之前,你留在这里,接受更严格的监测。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再进行任何形式的能量尝试,尤其是对这种锈蚀能量!”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命令的口吻。
“那苏宇呢?”林野追问。
“搜寻工作会继续,但我们不能保证结果。”雷罡转身向门口走去,“在你得到议会决议之前,林野,记住你的身份——你仍然是‘守夜人’的收容人员。不要做任何愚蠢的事情。”
门在他身后关上,留下林野和陈静在房间里。
陈静走上前,重新为林野左掌的锈痕涂抹上一种新的、带着清凉感的抑制剂凝胶。“这种新型抑制剂能暂时降低它的活性,但无法根除。”她看着林野,眼神复杂,“雷罡指挥官是在保护你,也在保护基地的其他人。那种力量……太危险了。”
林野没有说话。保护?或许吧。但他更相信,这是“守夜人”在评估他的价值和风险,决定下一步该如何处置他这个“烫手山芋”。
他低头看着自己被重新覆盖起来的左掌,感受着那丝被暂时压抑下去的、冰冷的锈蚀能量。
钥匙已经握在手中,尽管锈迹斑斑,危险无比。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守夜人”的决定,等待一个机会。
同时,在无人察觉的深处,他将继续以更隐蔽的方式,去熟悉、去试探这把危险的“锈钥”。
因为他知道,无论是“守夜人”的囚笼,还是“灯塔”的陷阱,最终,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和这柄可能伤己也可能伤敌的双刃剑。
苏宇的影像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那金属的光泽,那非人的孤寂。
等着我,他在心中默念。
无论前路是更深沉的黑暗,还是彻底的疯狂,这条路,我走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