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医院大厅的瞬间，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外面沉闷的空气截然不同，仿佛一步跨入了另一个世界。
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几缕残阳透过高处的破窗斜射进来，在布满裂纹和污渍的大理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斑。空气中那股怪味更加浓重了，腐败的气息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
大厅内部一片狼藉。接待台被掀翻在地，文件和碎玻璃散落得到处都是。几排供病人等候的塑料座椅东倒西歪，不少已经断裂。墙壁上布满了喷溅状的深色污迹，早已干涸发黑，无法分辨原本的颜色。一些角落里有燃过篝火的痕迹，灰烬旁散落着空罐头盒和破碎的瓶子，显示这里曾有人短暂停留。
林野示意苏婉停在门口阴影处，自己则迅速扫视整个大厅。他的目光锐利如鹰，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确认暂时没有肉眼可见的威胁后，他才打了个手势，让苏婉跟上。
“药房通常在一楼，”林野压低声音，几乎是在用气声说话，“我们先去找药房。注意脚下，别踩到东西发出声音。”
苏婉紧张地点点头，一手紧紧抱着弟弟，另一只手攥着那把小军刀，眼睛不断警惕地环视四周。空旷的大厅里，只有他们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和彼此压抑的呼吸声在回荡，反而更凸显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他们沿着墙壁，小心翼翼地向大厅深处移动。走廊两侧的诊室门大多敞开着或损坏，里面黑黢黢的，隐约能看到倾倒的办公桌和医疗设备残骸。一些门上还挂着模糊的标识牌，字迹被污垢覆盖，难以辨认。
走了大约十几米，前方走廊拐角处，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像是有人踩碎了玻璃。
林野瞬间停下脚步，将苏婉拉到自己身后，消防斧横在胸前，全身肌肉紧绷。苏婉也屏住了呼吸，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拐角那边却再没有任何声响。
是听错了？还是有什么东西潜伏在那里，同样在观察他们？
林野深吸一口气，对着苏婉做了一个“待着别动”的手势，然后贴着墙壁，极其缓慢地向拐角处挪去。每一步都轻如鸿毛，生怕惊动黑暗中的未知。
就在他即将探头望向拐角的瞬间——
“吼——！”
一声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嘶吼，猛地从拐角后方炸响！紧接着，一个庞大的、动作略显僵硬的阴影，带着一股恶风，猛地扑了出来！
林野反应极快，在听到吼声的瞬间已然后撤半步，消防斧由守转攻，迎着扑来的黑影斜劈而上！借着从破窗透入的微弱光线，他看清了袭击者的模样——那曾经可能是一名护士。身上还挂着褴褛的、沾满污垢的护士服碎片，但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并且布满了粗大扭曲的、如同树根般凸起的血管。它的体型比常人大了一圈，手指关节异常粗大，指甲变得乌黑尖长，像十把小匕首。最令人心悸的是它的脸，五官扭曲，双眼只剩下浑浊的白翳，张开的嘴里牙齿变得尖利，滴落着粘稠的、带有异味的唾液。
变异护士！而且是被高度辐射催化，发生了肢体强化的类型！
“咔嚓！”
消防斧砍中了变异护士的肩膀，发出了砍入硬木般的声音，远不如砍杀变异鼠时那般利落。斧刃入肉不深，便被强化的肌肉和骨骼卡住。巨大的冲击力让林野手臂发麻，险些脱手。
变异护士受创，发出更加狂怒的咆哮，另一只完好的手臂带着恶风，直抓林野的面门！那速度，远超刚才行动时的僵硬感！
林野果断放弃拔斧，矮身躲过这致命一抓，同时右脚狠狠踹在变异护士的膝盖侧面。那里似乎是它的弱点，变异护士身形一个趔趄，发出痛苦的嘶鸣。
“苏婉！刀！”林野低吼。
苏婉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看到林野遇险，想也不想，将手中的多功能军刀朝着林野的方向扔了过去。她没有扔向变异护士，因为她知道自己准头不够，扔向林野更稳妥。
林野精准地接住飞来的军刀，看准变异护士因膝盖受创而身体前倾的瞬间，一个箭步上前，左手箍住它持斧手臂的关节，右手将军刀最长的刀刃，狠狠从它浑浊眼睛的下方、相对脆弱的眶下骨缝隙中，全力刺入！
“噗嗤！”
一声闷响。变异护士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发出嗬嗬的漏气声，挥舞的手臂力量迅速衰减。林野死死抵住，将军刀又往里送了半寸，直到它彻底停止挣扎，沉重的身躯“砰”地一声砸倒在地。
林野喘着粗气，拔出军刀，又在它太阳穴补了一下，确保完全死亡，这才费力地将消防斧从它肩膀上取下。斧刃上沾满了暗红近黑的粘稠血液。
“你……你没事吧？”苏婉抱着弟弟，紧张地跑过来，声音还在发抖。刚才电光火石般的战斗，让她心有余悸。
“没事。”林野摇摇头，检查了一下斧头，脸色更加凝重，“这东西比变异鼠难缠多了，力量和防御都强很多。医院里……恐怕不止这一只。”
他蹲下身，用一块破布擦拭斧刃和军刀，目光扫过变异护士来的方向。那是通往住院部和更深处区域的走廊，黑暗更加浓郁。
“我们必须更快找到药房，然后离开。”林野将军刀递还给苏婉，“做得不错。”
苏婉接过刀，听到他的肯定，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微光，用力点了点头。
解决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威胁，他们更加小心。沿着走廊又前行了几十米，在一个丁字路口，他们终于看到了一个半塌的指示牌，上面模糊地指向左侧——“门诊药房”。
希望就在眼前！两人精神一振，加快脚步向左侧走廊摸去。
药房的位置并不难找，厚重的金属防盗门虚掩着，门上有明显的撬痕和撞击痕迹。林野示意苏婉再次退后，自己用消防斧轻轻推开一条门缝，侧耳倾听片刻，又用手电筒（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老式的、光线昏黄的手电）朝里面快速扫了一圈。
没有动静。
他缓缓推开门。药房内部比外面大厅更加混乱。成排的药架东倒西歪，各种颜色的药盒、玻璃药瓶碎片、白色的药片和胶囊散落一地，覆盖着厚厚的灰尘。空气中弥漫着多种药物混合的、有些刺鼻的气味。
“找抗生素，退烧药，还有……辐射病缓解剂，如果有的话。”林野快速说道，同时警惕地守在门口，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苏婉立刻行动起来，她将苏宇小心地放在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然后开始在那片狼藉中快速翻找。她识字，也认得一些常用药品，这成了此刻最大的优势。她不顾灰尘和碎玻璃，双手飞快地在废弃的药盒中翻检着，时不时拿起一个，借着林野手电的光线辨认。
“找到了！阿莫西林！”苏婉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呼，将几盒完好的抗生素塞进背包。
“布洛芬混悬液！这个适合小宇！”又是一次收获。
“还有……这是……维生素c片，和复合b族，应该也有用。”
她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工蚁，在废墟中搜寻着希望的碎片。林野看着她专注而迅速的身影，紧绷的心弦稍微放松了一丝。这个女孩，比他想象的要坚强和有用。
然而，好运似乎总是有限的。苏婉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林野最需要的，也是苏宇可能最急需的——专门针对辐射病的特效缓解剂。那种药物在旧时代就管控严格，末世后更是稀缺无比。
“没有……缓解剂。”苏婉的声音带着沮丧，她抬起头，脸上沾满了灰尘和汗水。
林野沉默了一下，这在他的预料之中。“把找到的收好。我们再去旁边的急诊抢救室或者输液室看看，那里可能有留下的急救药品和生理盐水。”
就在苏婉将最后几盒有用的药品塞进背包，准备背起苏宇时——“哐当！”
一声金属撞击的巨响，猛地从走廊深处传来！紧接着，是更多杂乱、沉重的脚步声，以及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混杂着嘶吼与呜咽的声响！
不止一只！
林野脸色骤变，猛地关上药房的金属门，试图用旁边倒下的药架抵住门口。但门锁已坏，门框也有些变形，根本无法完全锁死。
“快！从那边窗户走！”林野当机立断，指向药房最里面一扇同样布满灰尘、但似乎完好的气窗。
苏婉没有丝毫犹豫，背起苏宇就冲向气窗。林野紧随其后，用消防斧砸碎玻璃，清理掉窗框上的碎渣。
外面的脚步声和嘶吼声越来越近，已经能听到它们摩擦墙壁和撞倒障碍物的声音。
“快出去！”林野托着苏婉，帮助她和苏宇先后从气窗爬出。他自己也迅速翻身而出。
就在他落地的瞬间，药房的金属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开！几只形态各异、但同样狰狞的变异体冲入了药房，它们嗅着空气中残留的活人气息，发出狂躁的咆哮。
林野拉起苏婉，低喝道：“跑！”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医院大楼侧面的一条狭窄巷道，堆满了医疗垃圾和废弃物。身后，是变异体撞开气窗、试图追出的声音。
前路未知，后有追兵。他们必须在被彻底包围之前，找到新的藏身之处，或者……杀出一条血路。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彻底被地平线吞没，锈色的末世，迎来了又一个危机四伏的夜晚。
林野的低吼在狭窄的巷道里显得格外急促。他一手紧握消防斧，另一只手几乎是将苏婉和她背上的苏宇向前推去。身后，药房的气窗处传来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和狂暴的嘶吼，那些变异体显然没有放弃追踪。
巷道幽深而阴暗，两侧是高耸的、被酸雨侵蚀得斑驳不堪的医院外墙。脚下是湿滑的淤泥和不知名的废弃物，每跑一步都充满不确定性。腐烂的气味混合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残存，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怪味。
苏婉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奔跑，背上的弟弟沉重得像一块巨石，但她不敢有丝毫停顿。她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也能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属于非人生物的沉重脚步声和喘息。
林野边跑边回头观察，昏黄的手电光柱在黑暗中剧烈晃动，勉强照出追兵的轮廓——至少有三只，形态略有差异，但无一例外都散发着狂暴的气息。它们似乎不太适应这种狭窄的环境，速度受到了一些影响，但依旧在快速逼近。
“前面左拐！”林野喊道，他记得地图上显示，穿过这条巷道应该能到达医院的备用发电机房区域，那里建筑结构复杂，或许能找到藏身之处或者摆脱追兵。
就在他们即将冲到巷道拐角时，跑在最前面的一只形似猎犬、但表皮溃烂露出骨头的变异体猛地加速，一个飞扑，直取队伍最后面的林野！
林野仿佛背后长眼，在危机降临的瞬间猛地向前一扑，同时回身挥斧！消防斧带着破风声，精准地劈中了变异猎犬的侧面脖颈，但强大的冲击力也将林野带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吼！”变异猎犬发出痛苦的哀嚎，滚倒在地，暗红的血液喷溅在墙壁上。但这一耽搁，另外两只变异体已经追了上来！一只正是之前遇到的那种强化型，另一只则体型相对瘦小，但四肢着地，移动速度极快，像一只变异的巨大蜥蜴！
“进那里！”林野目光一扫，看到拐角后不远处有一扇半开的、厚重的金属门，上面写着“设备间-闲人免进”。
他一把拉起刚刚拐过弯的苏婉，三人几乎是滚进了那扇门内。林野用尽全力，“砰”地一声将金属门关上，然后迅速摸索门锁——幸运的是，这是一个老式的旋转式门闩，虽然锈迹斑斑，但似乎还能用。
“咔哒！”门闩被他死死拧上。
几乎在同时，“咚！咚！咚！”沉重的撞击声猛地从门外传来，金属门剧烈震颤，灰尘簌簌落下。是那只强化型变异体在疯狂撞门！伴随着它咆哮的，还有那只敏捷型变异体用爪子刮擦金属门的刺耳噪音。
苏婉瘫坐在地上，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煞白。苏宇在她怀里被颠簸和惊吓弄醒，发出微弱的哭泣声。
“没事了……暂时安全了……”苏婉紧紧抱着弟弟，低声安慰，声音却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她看向林野，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依赖。
林野背靠着门，感受着门外传来的巨大力量，眉头紧锁。他用手电迅速扫视这个设备间。空间不大，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机器零件和工具箱，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铁锈的味道。除了他们进来的门，没有其他明显的出口，只有墙壁高处有几个碗口大小的通风口，透进些许微光。
门外的撞击声持续不断，金属门已经开始出现轻微的变形。这扇门虽然厚重，但显然无法长时间抵挡那种怪力的持续冲击。
“这里不能久留。”林野沉声道，他的目光落在那些堆叠的工具箱和机器零件上，“帮我把这些东西堵在门后！”
苏婉立刻将苏宇放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用轻柔但坚定的语气说：“小宇乖，闭上眼睛，不要看，不要听。”然后她毫不犹豫地起身，和林野一起奋力将沉重的工具箱、废弃的金属部件推到门后，垒起一道简陋的屏障。
做完这一切，两人都已汗流浃背。门外的撞击声似乎因为障碍物的阻挡而稍微减弱了一些，但并未停止。那只敏捷的变异体依旧在不依不挠地刮擦着门板，声音刺耳。
“现在怎么办？”苏婉靠在垒起的障碍物上，能清晰地感受到门后传来的震动，声音带着绝望，“我们被堵在这里了。”
林野没有回答，他举着手电，更加仔细地检查着这个狭小的空间。光线扫过布满油污的地面，墙壁，还有那些废弃的设备。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角落一处地面——那里似乎有一块颜色略深的、边缘不太规则的区域。
他走过去，用脚踩了踩，发出空洞的声音。下面是空的！
“这里有暗道！”林野低呼一声，蹲下身仔细查看。那是一块大约一米见方的金属盖板，边缘已经锈蚀，但中间有一个拉环。他用力尝试了一下，盖板纹丝不动，似乎锈死了。
“帮我一下！”林野对苏婉喊道。
苏婉立刻过来，两人一起抓住拉环，用尽全身力气向上提。“嘎吱——吱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盖板终于被缓缓掀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更加阴冷、带着霉味和尘土的气息从下方涌了上来。
下面似乎是一条维修通道或者电缆井。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巨响，门上的旋转门闩在持续的撞击下，终于不堪重负，断裂开来！堵门的障碍物也被巨大的力量撞得移位，金属门被撞开了一条缝隙，一只青灰色、布满血管凸起的巨爪伸了进来，疯狂地向内抓挠！
“快！下去！”林野当机立断，一把抱起角落里的苏宇，将他小心地递向洞口，“苏婉，接着！”
苏婉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洞口不高，下面似乎是坚实的地面。她接过林野递下来的苏宇，紧紧抱住。
林野最后看了一眼那即将被彻底撞开的门，以及门缝后那双浑浊而疯狂的眼睛，深吸一口气，纵身跳入了洞中，然后反手奋力将沉重的盖板重新拉上。
“咚！！”上方传来金属门被彻底撞开的巨响，以及变异体进入设备间后发出的愤怒咆哮。它们显然发现了被重新盖上的通道口，开始用沉重的身体撞击和抓挠盖板。
但厚重的金属盖板似乎比上面的门更坚固，虽然发出巨大的噪音，但暂时没有被破坏的迹象。
黑暗，彻底的黑暗笼罩了他们。只有林野手中那盏昏黄的手电，是这片未知深渊里唯一的光源。他们暂时安全了，但也被困在了医院地下的迷宫之中。脚下的路，又将通向何方？
林野调整了一下呼吸，将手电光投向通道深处。那是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倾斜的狭窄通道，墙壁上布满了管道和电缆，脚下是积年的灰尘。
“走，看看这条路通向哪里。”他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