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照片在手机屏幕上亮着，像一个发着光的、通往地狱的入口。
苏晚萤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冻成了冰，然后又在下一秒被煮沸。
手机没有滑落。
她的手很稳，稳得不像自己的。
那是一种社畜在面对突发bUG，项目即将崩溃前，强行压制住所有情绪后，呈现出的、僵硬的稳定。
wanying。
是她的名字。
可比这个名字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那朵花，和那个知道这朵花存在的“东西”。
这已经不是什么豪门恩怨，也不是什么商业间谍。
这是跨维度的信息泄露。
是见鬼了。
“怎么了？”
顾夜沉的声音把她从数据风暴般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他已经停下了车。
宾利就停在顾家大宅门口的林荫道上，引擎还未熄火，车灯在前方投下两道苍白的光柱。
他没有看路，而是看着她。
看着她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和那双死死盯着手机屏幕的眼睛。
苏晚萤没有说话。
她只是把手机递了过去。
顾夜沉接过手机，视线落在屏幕上。
一秒。
两秒。
车厢内的空气像是被抽干了，稀薄到让人无法呼吸。
苏晚萤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这个男人身体的变化。
他刚刚才因为她的那番“队友论”而重新凝聚起来的一点温度，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流失。
他周身的气压在急剧降低，那种熟悉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压迫感，卷土重来。
“wele home, wanying.”
他念出了那行字，声音低沉，每个音节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然后，他猛地转过头。
“是你。”
不是疑问，是陈述。
“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他的手攥紧了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声响，那部价值不菲的手机在他手里，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捏成碎片。
“江星晚……苏晚萤……wanying……”
“你到底是谁？”
苏晚萤的心脏被他这句话狠狠撞了一下。
果然，他又怀疑她了。
换做是她，她也会怀疑。
但此刻，恐惧和愤怒之后，一种属于社畜的、被挑衅的、极致的烦躁感涌了上来。
这个该死的“观察者”，不仅要毁掉她的KpI，还要挑拨离间，瓦解她的团队！
“顾夜沉。”
苏晚萤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冷静。
“现在，把你的被害妄想症收起来。”
她伸出手，从他几乎要捏碎手机的掌心里，强行把自己的手机抽了回来。
“你觉得，这是我做的？”
她把手机屏幕凑到他眼前。
“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花？”
顾夜沉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他看着那朵在照片里盛开的、带着粉色条纹的星状大花，脸上是全然的茫然。
“我怎么会……”
“你当然不知道。”
苏晚萤打断他。
“因为这朵花，跟你那位白月光前妻江星晚，没有半点关系。”
“这朵花，叫观星百合。”
“它代表的，是我。苏晚萤。那个穿书之前的，真正的我。”
这句话，像一颗炸雷，在死寂的车厢里轰然炸响。
顾夜沉彻底僵住了。
他看着苏晚萤，那双眼睛里翻涌着惊涛骇浪，震惊、不解、还有一种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恐惧。
穿书……之前？
苏晚萤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她必须在团队彻底崩盘前，重新建立最基本的信任基础，哪怕这个基础是建立在另一个更疯狂的现实之上。
“我不是江星晚，也不是什么处心积虑接近你的间谍。”
“我是一个……意外来到这个世界的外来者。”
“你可以理解为，我的灵魂，占据了原本那个苏晚萤的身体。”
“而那个给我发照片的‘东西’，它知道这件事。”
“它不仅知道我叫晚萤，还知道我上辈子，最喜欢这种花。”
苏晚萤一口气说完，感觉自己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她像一个赌徒，把自己最大的底牌，直接掀在了桌面上。
要么，他信她，他们结成真正的同盟，一起对抗这个未知的、诡异的敌人。
要么，他把她当成疯子，这场合作，彻底完蛋。
【叮！】
【检测到世界锚点主动暴露核心信息，世界线稳定性发生剧烈波动……】
【紧急判定……】
【判定结果：锚点协议违规。世界线稳定指数-5%。当前稳定指数：41%。】
【警告！稳定指数低于40%，‘格式化’程序将再次启动！】
脑海中响起的系统警告，让苏晚萤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赌输了。
顾夜沉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她，那张俊美的脸上，各种情绪交错闪现，最终，定格为一种深不见底的混乱。
他无法处理。
这些信息，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二十多年来建立的认知体系。
车厢里，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苏晚萤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完了，这个班子，看来是真的要散了。
她已经开始思考，如果“格式化”启动，她能不能在意识被抹除前，给顾言希留下一笔信托基金。
就在这时。
“白金汉宫大道18号。”
顾夜沉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他重新握住了方向盘，眼神直视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黑暗。
“走。”
他踩下了油门。
宾利像一支离弦的箭，猛地窜了出去。
苏晚萤愕然地睁开眼。
他……信了？
还是说，他已经疯了，决定破罐子破摔？
“你……”
“闭嘴。”
顾夜沉打断她，声音冷硬。
“我不想听任何解释。”
“我现在脑子很乱。”
“我不管你是谁，是人是鬼，还是什么外来者。”
他的目光扫过手机屏幕上那句挑衅的“wele home”，眼神骤然变得冰冷。
“你刚才说对了一句话。”
他顿了顿，车速丝毫未减，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化作一片片模糊的光影。
“那个‘东西’，在挑拨我们。”
“它想看到我怀疑你，想看到我们内讧。”
“我不会让它得逞。”
他的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温情，也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燃起的、不顾一切的狠戾。
“不管它是什么，不管它想干什么。”
“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去把它揪出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苏晚萤看着他的侧脸，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和那双在黑暗中亮得骇人的眼睛。
她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判断或许错了。
他不是信了她。
他只是一个被彻底激怒的、骄傲的掌控者。
当他发现自己一直被一个未知的存在玩弄于股掌之上，甚至连他最私密的记忆和情感都成了对方的武器时，他所有的理智和逻辑都被愤怒所取代。
他现在，只想掀了对方的棋盘。
而她，这个同样被对方窥探了最大秘密的“外来者”，是他目前唯一能抓住的，同样想掀桌子的“队友”。
这很疯狂。
但……也很有用。
苏-项目经理-晚萤在心里迅速评估了一下。
团队核心虽然情绪不稳定，但目标一致，行动力爆表。
项目……还能继续。
车子在深夜的伦敦街头飞驰。
白金汉宫大道18号。
这是一个听起来很高贵，实际上却很僻静的地址。
当宾利在那间挂着“星辰”招牌的店铺前停下时，苏晚萤的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店铺不大，带着一种复古的英伦风格。
橱窗擦得一尘不染，里面空空如也。
一切都和顾夜沉描述的差不多，像是被时光封印了十年。
除了……
店铺里面，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那灯光从里面透出来，给这间沉睡了十年的店铺，带来了一丝诡异的“生气”。
而那扇木质的店门，正虚掩着，留下了一道能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像一个无声的邀请。
两人下了车。
深夜的寒风吹过，带着伦敦特有的湿冷。
顾夜沉走在前面，苏晚萤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戒备地走向那扇门。
就在他们距离门口还有三步之遥时，一阵微风从那道门缝里吹了出来。
风里，裹挟着一股浓郁的、馥郁的香气。
甜美，又带着一丝清冷。
是观星百合的味道。
和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也和苏晚萤上辈子，在自己出租屋里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顾夜沉的脚步停住了。
苏晚萤也停下了。
她看见，顾夜沉放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头。
也就在这一刻，从那道门缝里，除了花香，还飘出了另一个声音。
那是一段音乐。
一段很轻，很柔和的，钢琴曲。
曲调很简单，音符之间磕磕绊绊，甚至有些不成调，像是初学者在用一根手指，笨拙地、一个键一个键地试探着弹奏。
可当那段旋律钻进苏晚萤耳朵里的瞬间，她整个人，像是被一道闪电从头到脚劈中。
她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因为那段旋律，她太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