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沉的反应,超出了苏晚萤对“震惊”这个词的所有预设。
那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透出来的,被活生生剥皮抽筋的恐惧。
他整个人都在发抖,不是轻微的颤抖,而是无法自控的剧烈痉挛。
冷汗从他的额角滚落,砸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这……这是……”
他的嘴唇开合着,牙齿在不受控制地打颤,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视线死死地钉在那个已经黑掉的电脑屏幕上,仿佛那里面盘踞着什么比杀父仇人更可怕的东西。
苏晚萤没有催促。
她的大脑冷静地给他的状态打上标签:【一级创伤应激反应,伴随失语症状,信息提取功能暂时中断。】
她静静地等待着。
就像等待一台死机的电脑重启。
过了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的半分多钟,顾夜沉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是……祠堂。”
“顾家祠堂里的那口钟。”
祠堂?
苏晚萤的脑海里迅速构建出这个词所代表的场景:古老、森严、供奉着祖宗牌位的地方。
“一口钟?”
她追问。
“有什么特别的?”
顾夜沉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他扶着书桌的边缘,身体缓缓滑坐到地上。
他将脸埋在掌心,声音从指缝里闷闷地传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那不是普通的钟。”
“那是顾家的……丧钟。”
丧钟。
这两个字一出来,书房里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系统提示:检测到超自然概念‘丧钟’,正在与世界观数据库进行匹配……匹配失败。】
【警告:当前环境存在未知高危风险。建议宿主立即撤离。】
苏晚萤无视了脑海里疯狂闪烁的红色警报。
撤离?
她的KpI怎么办?
她的年终分红怎么办?
她看着地上的男人,用一种项目经理听取风险汇报的平静语气问:“详细说明。”
顾夜沉抬起头,那双向来锐利迫人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孩童般的惶恐和混乱。
“那口钟,挂在祠堂的横梁上,是青铜的,不知道什么年代了。”
“它从来不会被敲响。”
“顾家的祖训说,那口钟……只会自己响。”
他停顿了一下,呼吸急促得像濒死的鱼。
“每当有顾家直系血脉的子孙,将要横死的时候,它就会响一声。”
“只响一声。”
“为将死之人,送行。”
苏晚萤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收缩了一下。
她终于明白,顾夜沉的恐惧从何而来。
“你听过?”
顾夜沉痛苦地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我听过一次。”
“在我八岁那年,我母亲……去世的前一天晚上。”
“她当时身体很好,没有任何征兆。”
“那天晚上,我在睡梦里,就听到了那一声钟响,悠长,沉闷,像是从地底下传上来的。”
“第二天,她就因为突发的心肌梗死,没抢救过来。”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听过。”
“直到……直到刚才。”
他猛地睁开眼,看向苏晚萤,或者说,是看向她手里的那枚Sd卡。
“江星晚的视频里,有那声钟响。”
“这意味着,她录下这段视频的时候,人就在顾家的祠堂里!”
“而且,那口钟……为她响了。”
一连串的推论,像惊雷一样在顾夜沉的脑中炸开,也让苏晚萤瞬间理清了所有的线索。
一个可怕的、完全不符合逻辑,却又严丝合缝的真相,浮现在她眼前。
十年前的那个雨夜。
江星晚在察觉到顾远山的杀意后,并没有立刻逃离。
她反而潜入了守卫森严的顾家老宅,甚至进入了最核心、最禁忌的祠堂。
她在那里,录下了这段揭露真相的遗言。
然后,那口预示死亡的丧钟,为她而鸣。
最后,她离开老宅,坐上那辆奔赴死亡的出租车。
无数个问题在苏晚萤的脑中盘旋。
她是怎么进来的?
祠堂那种地方,不可能不设防。
她为什么要去祠堂?
只是为了找个安静的地方录视频?
还有……那口钟。
如果它只为顾家直系血脉而响,那为什么会为江星晚这个“外人”敲响?
难道……
一个让苏晚萤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念头冒了出来。
难道在那个未知的、神秘的判定体系里,江星晚,以及她腹中未出世的孩子,已经被承认为“顾家人”了?
这已经超出了豪门恩怨的范畴。
这简直是……玄学。
“顾总。”
苏晚萤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坐在地上的男人。
“现在不是恐惧的时候。”
她的声音没有温度,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切入他混乱的情绪。
“根据你的情报,我们现在面临两个层级的威胁。”
“一级威胁:你的父亲,顾远山。”
“他是一个为了利益可以清除亲生儿子伴侣的潜在反社会人格。”
“目前我们处于绝对的劣势。”
“二级威胁:一个存在于顾家老宅的,拥有未知判定逻辑的,超自然死亡预警系统。”
“也就是那口钟。”
她顿了顿,给出了结论。
“相比起一级威胁,二级威胁的优先级更高。”
“因为,它似乎……更公平。”
顾夜沉怔怔地看着她。
看着她在这毛骨悚然的时刻,居然还在条理清晰地分析着威胁等级和优先级。
他第一次发现,这个女人那种不近人情的冷静,在此刻,竟然成了唯一能让他抓住的浮木。
“什么……意思?”
他哑声问。
“意思是,我们需要搞清楚它的运行机制。”
苏晚萤的思维飞速运转。
“我们需要去现场。”
“去祠堂?”
顾夜沉的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不行!那里不能去!”
“为什么不能?”
“那是禁地!”
“除了每年祭祖,爷爷从不许任何人靠近!”
“他越是不许,就说明那里藏的秘密越多。”
苏晚萤的逻辑简单而粗暴。
“现在,立刻,带我过去。”
“我说了不行!”
顾夜沉的情绪有些失控,他撑着地面站起来,挡在苏晚萤面前。
“你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我不需要知道。”
苏晚萤迎上他的视线。
“我只需要完成我的KpI。”
【主线任务‘豪门风云录’阶段性更新。】
【支线任务发布:夜探祠堂。】
【任务目标:一小时内,进入顾家祠堂,并找到钟声响起的物理或非物理原因。】
【任务奖励:‘绝对守护’技能升级,覆盖范围扩大至宿主本人。解锁系统商城‘破障符’购买权限。】
【失败惩罚:随机剥夺宿主一项已获得的神级技能。】
苏晚萤看到“失败惩罚”那一行字时,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说出的话却带上了不容商量的决断。
“顾夜沉,我再说一遍。”
“带我过去。”
她绕过他,径直走向书房门口。
“如果你害怕,可以留在这里。”
“我自己去。”
顾夜沉看着她纤细却决绝的背影,大脑一片空白。
恐惧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死死抓着他的四肢,让他动弹不得。
童年时母亲死后,那口钟带来的阴影,是他一生的梦魇。
可是,让她一个人去?
让她一个人去面对那个连他都恐惧到骨髓里的地方?
不。
不行。
就在苏晚萤的手即将碰到门把手的瞬间,顾夜沉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从身后抓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冰冷,全是冷汗,却握得极紧。
“我带你去。”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决然。
“但是,你必须答应我。”
“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必须跟紧我。”
“一步都不能离开。”
苏晚萤点点头,算是同意了这笔“交易”。
两人没有再多说一个字,默契地拉开了书房的门。
走廊里空无一人,寂静无声。
顾夜沉走在前面,脚步压得很轻,苏晚萤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
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走下楼梯,避开了所有可能有佣人出没的区域。
老宅的夜晚,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吞噬了所有的光和声音。
顾夜沉带着她,走向了主宅后方,一片从未有人提起过的,被高大树木掩映的区域。
空气越来越冷,也越来越潮湿。
很快,一座古朴的、飞檐斗拱的建筑轮廓,出现在了黑沉沉的夜色里。
那就是顾家祠堂。
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像一座巨大的坟墓。
就在他们即将踏入祠堂院门的那一刻。
当——
一声悠远而厚重的钟鸣,毫无预兆地,从祠堂深处传了出来。
不是从电脑里。
是真实的。
那声音穿透了夜色,穿透了空气,精准地灌进了他们的耳朵里。
顾夜沉的身体,瞬间僵直。
苏晚萤的脚步,也猛地停住。
她清晰地感觉到,那一声钟响,仿佛不是敲在青铜上。
而是直接敲在了她的心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