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石”落成后的曙光城,仿佛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连续几天,整个营地都沉浸在一种劫后余生又充满希望的亢奋之中。人们清理着战斗的痕迹,修复破损的围栏,脸上不再是麻木的绝望,而是带着一丝忙碌的生气。穆凡提出的“贡献点”制度开始试运行,王磊带着几个手艺不错的幸存者,用找到的简陋工具打磨一些粗糙的木牌作为凭证,食物的分配首次与劳动挂钩,虽然只是初步尝试,但效率的提升是显而易见的。
穆凡站在加固加高了的木质围墙上,俯瞰着这片初具雏形的幸存者基地。阳光洒在清理过的空地上,远处是赵烈带着一队人在进行冷兵器操练,呼喝声充满了力量。林婉清和苏晓则在新建的、用塑料布和木架搭成的简易医疗棚里,整理着从医院带回来的器械和药品,旁边是周晓芸在帮忙分拣晾晒草药。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但他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那天“精神同调”结束时,感知力如潮水般退却的瞬间,所捕捉到的远方那几个模糊而强大的“存在”。它们像沉在深水下的巨兽,仅仅是其存在的轮廓,就让人心生悸惮。还有那诡异的动物聚集现象,以及口袋里那片冰凉的、刻着无法理解符号的金属片。
这些,都像是悬在曙光城上方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提醒着他,安逸只是暂时的假象。
“影”安静地趴伏在他脚边,经过几天的休养和穆凡有意识的能量滋养,它肩胛的伤已经好了大半,黑色的毛发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体型似乎又隐隐大了一圈,气息更加沉稳。它偶尔会抬起头,鼻尖轻耸,望向围墙外的某个方向,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带着警惕的呜咽。动物的本能,让它比人类更能感知到潜藏的危险。
“风神”则在空中盘旋,锐利的鹰眼扫视着大地,既是警戒,也是在为穆凡搜寻任何可疑的迹象。
“还在想那些事?”林婉清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杯用草药泡的热水,递给他。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与温柔。
穆凡接过杯子,水温透过粗糙的陶杯传递到掌心,带来一丝暖意。“没办法不想。”他叹了口气,将金属片掏出来,放在墙垛上,“我们对此一无所知。是敌是友?来自哪里?目的为何?这种感觉很糟糕。”
林婉清拿起金属片,仔细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眉头微蹙:“这材质不普通,不像是一般的工业合金。这纹路……与其说是文字,不如说更像是一种……能量回路?或者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标识。”
“能量回路?”穆凡心中一动。
“只是一种猜测。”林婉清摇摇头,“基于你异能的存在,我觉得很多常理无法解释的事情,或许需要从能量层面去考虑。可惜,我们没有专业的检测设备。”
就在这时,王磊兴冲冲地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粗糙的草纸,上面用炭笔画着一些简图。
“穆队!林医生!你们看!”他兴奋地将草纸铺在墙垛上,“这是我根据你带回来的那些书,还有咱们现有的条件,设计的‘初级净水装置’和‘雨水收集系统’草图!如果能找到合适的砂石、木炭和塑料布,我们就能初步解决饮水安全问题,不用再完全依赖瓶装水了!”
图纸虽然简陋,但结构清晰,原理正确。利用高低落差,多层过滤,将收集的雨水或附近溪水(需谨慎取用)进行初步净化。
穆凡看着王磊因为兴奋而发亮的眼睛,心中那丝阴霾被冲淡了些许。这就是希望,在废墟之上,人们依旧没有放弃利用智慧和双手去创造,去争取更好的生存。
“很好,王磊。”穆凡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吝赞赏,“这件事交给你全权负责,需要什么人手和物料,去找赵烈协调,登记贡献点。”
“是!保证完成任务!”王磊激动地收起草图,又风风火火地跑了下去。
“看,我们正在一点点变好。”林婉清微笑道,“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穆凡。你不是一个人。”
穆凡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心头毫无征兆地猛地一跳!
一种极其微弱、但异常尖锐的危机感,如同细针般刺了一下他的精神感知。来源是……“风神”!
他立刻闭上眼睛,将意识与空中盘旋的战鹰连接。
透过“风神”的视野,他看到了!在距离曙光城大约几公里外,一片曾经是城市公园、现在已被疯狂植被覆盖的区域边缘,一个人影正踉跄着奔跑!那人影浑身浴血,动作变形,显然受了重伤。而在他身后,三四只动作迅捷、形似鬣狗但体型更大的变异生物,正嗅着血迹,紧追不舍!
“有人被变异兽追杀!”穆凡猛地睁开眼,语速极快,“在东南方向的废弃公园那边!”
“什么?”林婉清一惊。
“距离太远,我们的人来不及救援。”穆凡眉头紧锁,看着那个人影在逃亡中不断躲闪,动作间竟然透着一股训练有素的痕迹,不像是普通幸存者。“风神”无法进行有效的地面攻击。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这个人被变异兽分食?
就在他心急如焚之际,脚边的“影”忽然站了起来,全身肌肉紧绷,低吼一声,目光灼灼地看向穆凡,又看向那个方向。一股强烈的、想要出击的意念通过精神链接传递过来。
穆凡心中一动。他想起了之前“影”独自猎杀变异鼠群的情形。或许……
一个大胆的念头浮现。
他蹲下身,手掌按在“影”的头顶,精神力缓缓注入,不是治疗,而是更加清晰地传递过去一副“图像”——那个逃亡的人影,以及后面追击的几只变异鬣狗。
“去!救下那个人!带他回来!”穆凡集中全部意念,下达了指令。同时,他通过链接,持续为“影”提供着那人的精确方位。
“影”的眼中闪过一丝嗜血与兴奋的光芒,它低吼一声作为回应,随即后腿猛地蹬地,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跃下近四米高的围墙,落地无声,然后以惊人的速度,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朝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几个起落就消失在茂密的植被之后。
“你让‘影’独自去?太危险了!”林婉清担忧道。
“它需要成长,也需要实战。而且,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穆凡沉声道,目光紧紧追随着“影”远去的方向,通过精神链接,他能模糊地感受到“影”急速奔跑时风压拂过毛发的触感,能感受到它胸腔内那颗强健心脏有力的搏动,甚至能共享到它那远超人类的敏锐嗅觉所捕捉到的、空气中那缕淡淡的血腥味和变异兽的腥臊气。
这种程度的感知共享,比之前单纯的指令下达又进了一步!
围墙下的空地上,赵烈和苏晓也注意到了“影”的突然离去,以及围墙上穆凡凝重的神色,两人立刻停止了训练,快步登上围墙。
“凡哥,怎么了?”赵烈问道。
“发现一个幸存者被变异兽追杀,‘影’去救援了。”穆凡简略解释了一下。
苏晓闻言,立刻举起手中的望远镜——这是从军事爱好者社团里找到的宝贵物资——朝着东南方向望去,但距离太远,植被茂密,什么也看不到。
“能成功吗?”赵烈有些担心,“‘影’虽然厉害,但毕竟还小,对方有好几只。”
“相信它。”穆凡语气平静,但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他不仅是担心“影”的安危,也隐约感觉到,这个突然出现的、被变异兽追杀的人,或许会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变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围墙上的气氛有些凝滞。所有人都知道几公里外正在发生一场生死追逐,而他们只能在这里等待。
穆凡闭着眼睛,全力维持着与“影”的精神链接,共享着它的视野和感知。
“影”在废墟与丛林间穿梭,动作轻盈而迅捷,充分利用着阴影和障碍物隐藏自身。它越来越接近目标了。血腥味和变异兽的臭味越来越浓。
透过“影”的眼睛,穆凡看到了!
那个逃亡者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穿着一身早已破烂不堪、沾满血污的迷彩服,身材精悍,即使身负重伤,他的奔跑姿势和规避动作依然带着明显的军事化痕迹。他的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似乎骨折了,后背还有几道深可见骨的抓痕,鲜血几乎浸透了他的后背。
而追在他身后的,是三只体型硕大、皮毛斑秃、嘴角流着涎水的变异鬣狗!它们的牙齿尖锐异常,四肢着地奔跑的速度极快,眼中闪烁着贪婪与疯狂的红光。
其中一只变异鬣狗猛地加速,从侧面扑向逃亡者,张开血盆大口咬向他的脖颈!
逃亡者似乎有所察觉,一个狼狈的侧滚翻险险避开,但动作的迟缓让他无法完全躲开,小腿又被另一只鬣狗的利爪划开一道口子。
他闷哼一声,脸上闪过一丝绝望,右手摸向腰间,似乎想找武器,但那里空空如也。
就在这时!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旁边的断墙后射出!速度快到极致!
是“影”!
它没有直接攻击鬣狗,而是利用超高的速度,如同戏耍般,瞬间从三只鬣狗中间穿过,锋利的爪子在它们身上留下了浅浅的血痕!
“嗷呜!”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三只鬣狗吓了一跳,纷纷停下脚步,警惕地看向这个不速之客。它们从“影”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同类的气息,但更加凝练,更加……危险!
逃亡者也愣住了,他靠着半截残垣停下,惊疑不定地看着突然出现、挡在他和鬣狗之间的黑色大狗。
“影”微微伏低身体,喉咙里发出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咆哮,黑色的瞳孔缩成一条细线,牢牢锁定那三只鬣狗。它没有立刻进攻,而是在对峙,在施加压力。
穆凡通过链接,能感受到“影”此刻的兴奋与冷静并存。它在评估对手,寻找一击必杀的机会。
那三只变异鬣狗显然被激怒了,它们分散开来,呈扇形向“影”逼近,发出威胁性的低吼。
突然,左侧那只最为急躁的鬣狗率先发动攻击,扑向“影”的侧面!
“影”动若脱兔!它没有硬接,而是灵巧地向右侧一跃,在避开扑击的同时,后腿猛地蹬在中间那只鬣狗的腰眼上!
“铜头铁骨豆腐腰”,这是犬科动物的共性!
“咔嚓!”一声轻微的骨裂声!
中间那只鬣狗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腰部瞬间塌软下去,失去了战斗力。
与此同时,“影”借着蹬踏的反作用力,身体在空中诡异一扭,一口咬向了右侧那只正准备偷袭的鬣狗的咽喉!
快!准!狠!
“噗嗤!”
利齿切入皮肉,撕裂血管!
那只鬣狗的呜咽声戛然而止,鲜血从颈动脉喷射而出,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转眼之间,三去其二!
最后那只最先发动攻击的鬣狗吓破了胆,它惊恐地看着如同杀神般的“影”,呜咽一声,夹着尾巴转身就逃,瞬间消失在废墟中。
“影”没有追击,它松开死去的鬣狗,甩了甩头,将嘴边的血迹甩掉。然后,它才转过身,一步步走向那个靠在残垣上,目瞪口呆的逃亡者。
逃亡者看着这只轻而易举解决掉三只变异鬣狗、此刻正向他走来的黑色大狗,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身体紧绷,充满了戒备。他无法理解这只狗的行为。
“影”在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歪着头看了看他,然后低下头,用鼻子轻轻嗅了嗅他身上的血迹和伤口。接着,它抬起头,看向逃亡者,又扭头看了看曙光城的方向,低声叫了一下,用前爪轻轻刨了刨地面。
它在示意他跟着走。
逃亡者脸上露出极其诧异的神色。他看看“影”,又看看曙光城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挣扎和犹豫。他显然对“影”以及它背后所代表的势力充满了不信任。
就在这时,穆凡通过“影”的眼睛,清晰地看到了逃亡者迷彩服破裂处,露出的手臂上,有一个模糊的、似乎是鹰与盾牌组合的纹身图案!虽然被血污和破损遮盖,但那独特的轮廓,让穆凡心中猛地一震!
这个图案……他好像在雷铮偶尔提及的往事中,听到过描述!是属于某个极其精锐的特种部队的标识!
这个人,是军人?!现役的?还是……溃散后的?
穆凡立刻通过精神链接,向“影”传递了更明确的指令:“带他回来,表达善意。”
“影”收到指令,它不再催促,而是走到逃亡者身边,用头轻轻蹭了蹭他没有受伤的右臂,然后俯下身,做出了一个类似“背负”的姿态。
这个举动,让逃亡者彻底愣住了。他看着“影”那双虽然锐利却并无恶意的眼睛,又感受了一下自己几乎无法动弹的左臂和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最终,求生的本能和眼前这超乎常理的一幕,让他咬了咬牙。
他尝试着,用右臂艰难地搂住“影”的脖颈,将一部分体重靠了上去。
“影”低吼一声,稳稳地站起,承载着他部分的重量,然后迈开步子,朝着曙光城的方向,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去。
围墙之上,穆凡缓缓睁开了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怎么样?”赵烈和苏晓几乎同时问道。
“‘影’解决了变异兽,那个人……还活着,正在回来的路上。”穆凡说道,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而且,那个人……可能不简单。”
“不简单?”苏晓挑眉。
“我怀疑,他可能是军人,而且是精锐。”穆凡沉声道,“等他到了,一切小心。苏晓,你带两个人,在医疗棚准备接应。赵烈,加强围墙警戒,在我们弄清楚他的来历之前,保持最高警惕。”
“明白!”两人神色一凛,立刻领命而去。
林婉清看着穆凡,轻声问:“你担心他是‘暴君’的人?”
“不确定。但在这个时间点,以这种方式出现,不得不防。”穆凡摇了摇头,“不过,如果他真是国家力量的残余……或许,也能给我们带来一些关于外界,关于这场灾难的……真相。”
大约半个小时后,在了望塔的指引下,人们看到了震撼的一幕。
一只神骏非凡的黑色大狗,如同忠诚的护卫,半扶半背着一个浑身是血、穿着破烂迷彩服的男人,穿过了营地外围的隔离带,出现在了曙光城的大门之外。
“影”的身上也沾染了不少血迹,但它昂着头,步伐稳健,眼神锐利。它成功地完成了任务。
早已准备就绪的苏晓立刻带人打开大门,用担架将那个已经近乎昏迷的男人抬了进来,迅速送往医疗棚。林婉清已经在那里做好了急救准备。
“影”则走到穆凡身边,亲昵地用头蹭了蹭他的腿,然后安静地趴下,舔舐着自己爪子上沾染的血污。
穆凡抚摸着“影”的脑袋,感受着它传递过来的“任务完成”的意念,心中充满了欣慰和骄傲。他的战宠,已经真正成为了团队不可或缺的强大战力与伙伴。
他的目光,则投向了那个被抬进医疗棚的陌生男人。
这个突如其来的“远方来客”,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必将在这片刚刚稳定下来的“曙光”之中,激起新的、未知的涟漪。
他带来的,是希望的火种,还是灾难的预警?
穆凡不知道。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曙光城将不再是与世隔绝的孤岛。废土的洪流,终于还是不可避免地,冲刷到了他们的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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