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荷见他们靠近,她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可婆母姜秋月却轻轻攥住了她的手腕,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定了定神。
她深吸一口气,刚想装作没看见,苏宝萱的声音就飘了过来,带着几分刻意拔高的音量:“这不是姐姐吗?许久不见,你看见爹怎么不打声招呼?”
季桂兰与苏仲远的目光双双锁定了不远处的苏荷。
苏仲远在见到了她的一瞬间,眉头紧皱。
季桂兰连忙搭声:“不愧是攀了高枝儿的人,现在爹娘都不喊了。”
姜秋月打量着对面的夫妻二人,儿子早就把苏荷在苏家的那些个遭遇说了个完全。
她看着季桂兰那副刻薄的样子,还没等苏荷开口,姜秋月就瞬时出声儿:“别说咱们苏荷攀了高枝,听闻你们是卖女儿的吧。”
“既是卖女儿,收了钱的,现在碰面还有脸面指责一个被父母卖了的女儿?”
“你们听过吗?反正我是没听过的。”
季桂兰张口就是反驳:“什么卖女儿卖女儿,说得那么难听,你看她嫁去你们沈家,我们可有扣她的聘礼?”
姜秋月眉眼一挑:“那是你们不想扣吗?是我们派了侍卫你们不敢拿而已。”
她回头又看了一眼苏荷:“要不是我们苏荷心善,还给你们留了一百两银子买下断亲书,你们现在连送你儿子来乡试的钱都不够吧?”
季桂兰梗着脖子:“谁要靠她的银子,我们有……”
她话没说完,苏仲远就拉住她,狠狠地瞪她了一眼。
季桂兰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姜秋月环抱双臂,眼神鄙夷:“为了银子都能给女儿断亲书的,能是什么好人家。”
她三言两语把季桂兰说得哑口无言,有人停下脚步,悄悄打量这边,还有人低声议论了起来。
苏仲远眯了眯眼睛,打量了一下沈长岩夫妻二人,“敢问这两位可是苏荷的婆家?”
他又朝着沈长岩露出一抹笑:“都是亲家见面,何必这样针锋相对,说来我们还是一家人。”
沈长岩冷哼一声没有回答,媳妇讨厌的人,自己也无条件摆冷脸就行了。
苏荷被公婆的反应逗笑,夫妻二人颇有些护短的样子,她心里意外又感动。
再次面对那个家时,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
姜秋月没好脸色:“我不是苏荷的婆家,我是买家,我买苏荷当自家女儿的,你们既然是收过钱的,以后见面少来沾亲戚。”
苏仲远脸色有点难看,季桂兰上前指着苏荷的鼻子:“什么扯犊子的话,我们什么时候卖她了,断亲书也是她自己要的。我们若不是对她好,能许给你们高门大户吗?”
苏宝萱一把拉过季桂兰:“娘,您还不知道吧,夫君说姐姐的夫家被分户了,现在也就是挂了个沈家的名头,说起来也比我们好不到哪里去。”
“哦,啧啧,这才嫁进门多久就落魄了,原来是个扫把星啊。”
母女二人一唱一和,无疑是把苏荷架在火上烤,还好姜氏并不上心,若是在村里有人这样说了两句,约摸着婆媳二人都心生隔阂了。
姜秋月冷笑一声,纤纤细手不经意地摸了一下头上的金步摇。
“哦?落魄了,这样一说也没错,从前珠翠满头,如今只能用两支金钗稍做点缀了。”
说完她还盯着姜氏头上的布巾木簪一会儿,随即又将目光落到苏宝萱头上的银簪上,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
自小的优越条件让她一直都知道如何能攻击别人最薄弱的点。
仅一个轻蔑的眼神,就能让她们无地自容。
季桂兰和苏宝萱纷纷摸向自己拿不出的首饰,脸色逐渐窘迫。
苏荷笑出了声儿,也学着婆母的样子摸了摸手上的翡翠手镯。
“继母继妹,不是我说,爹好歹也是个秀才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不是句俗话,怎么就不知道呢。”
苏宝萱气得手抖:“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要此次科考,夫君和弟弟双双上榜,咱们的好日子也不远了。”
季桂兰也附和:“就是,有点子臭钱没什么了不起的,咱们一门可要出双官的。”
苏荷不知他们的自信从何而来,只摇头叹息。
苏仲远见亲家不是个和气的样,随即便收起了讨好的心思,冷脸看向苏荷:“你嫁人了我也是你爹,一年都没回来瞧过我一回,良心都被狗吃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沈长岩开口了:“此言差矣,父不慈子不孝,理应如此。”
“还有,读书之人,出言粗鄙,有辱斯文。”
考场外站的人,都是考生的亲属家眷,苏仲远说话就是带着乡下人的口不择言,众人的眼神中都带着些轻视。
苏仲远的脸涨得通红,手指紧紧攥着拳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毕竟沈长岩说的,全是实话。
围观群众的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苏仲远和季桂兰只能死死地盯着苏荷,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苏宝萱更是气不过,不知如何收场,她眼珠子一转,忽然捂住肚子,痛呼了一声:“哎哟……我的肚子……”
苏仲远和季桂兰顿时慌了神,连忙扶着苏宝萱:“宝萱,你怎么样?是不是动了胎气?”
周围的人见状,纷纷从看热闹的,变成帮忙的,也不管谁对谁错了。
有人喊着“快找大夫”,有人劝着“别慌。”
苏宝萱靠在季桂兰的怀里,一边喊痛一边还不忘瞪着苏荷,像是在说这一切都是苏荷的错。
苏荷看着眼前的混乱,心里没有半分愧疚,这样的演技,从小到大,苏荷不知见了多少回。
她转头看向婆母,见姜秋月也投去了担忧的目光,再怎么不喜,生命面前也不可儿戏。
“公爹,婆母,我们走吧。”
她瞥了一眼苏宝萱:“再不走,一会儿该讹上我们了。”
姜秋月这才后知后觉,连忙就要拉着苏荷快步离开。
刚走了两步,身后就传来季桂兰咒骂的声音,还夹杂着苏宝萱委屈的啜泣声,苏荷没有回头,只加快了脚步。
风又吹过来,姜秋月手中的温度却带着几分暖意。
在娘去世后的十多年后,她终于重新拥有了自己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