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荷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站在西街巷口的父亲。
苏仲远见此立马上前,随行的乐桃瞥了一眼少夫人,垂着脑袋没有行礼。
她轻皱眉头,语气带着些疏离:“你怎么来了?”
若是苏荷还与亲家母在一起,他到不知如何上前,此时只有她一人,脸上便没了那种低人一等的窘迫。
他背着手,将糕点藏于身后,带着些居高临下地说道:“我来看看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苏荷冷哼一声:“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不觉得我能展现出什么好的态度。”
苏仲远语噎,想起方才与亲家在一起和睦亲昵的样子,心中没来得一股子火气:“什么你啊我的,当了贵人夫人,连爹都不会喊了吗?”
苏荷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忘记那断亲书上,是谁签的大名,谁按的手印了?来这里给我耍什么威风?”
苏仲远见她始终一股子六亲不认的样子,不免觉得寒心:“你说我们父女俩会闹成今天这个样子是为何,瞧瞧你这副模样就知道了。”
苏荷心中一阵冷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与他纠缠,时至今日,这个爹始终觉得造成今天这种局面的人是她?
她一时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苏荷不打算与他争执,满脑子只有自己的事要做。
她转身离开,苏仲远想要上前去拉,被乐桃呵斥住:“你干什么?沈家的少夫人,岂是你能随意拉扯的?”
苏仲远被一个小丫头呵斥,觉得拂了面子,顿时而涨面红:“我是她爹!”
乐桃伸手将他隔开,冷着道:“什么爹?我们少夫人是孤女,少攀扯什么亲戚。”
苏仲远愣住。
苏荷听到这里,转过来朝她露出一抹笑:“对了,忘记告诉您老了,上次去松昌看苏辑安时,顺便拿着断亲书,找府衙立了独户。”
他愣住,“怎么可能?我都没签字。”
苏荷笑道:“您忘了,我还有个做官的二伯,孙县令自然不会不做这个人情。”
“你!”
她抬手打断:“我什么我?您若是没有别的事,就别来烦扰我了,我整日事儿可多着呢,没时间与您争嘴皮子功夫。”
他当初是怎么对她的?为了给苏辑安凑读书钱,想着将她卖给王家的傻子做媳妇儿。
祖母给她谋了条好出路后,又想着扣下千两白银的聘礼。
有着这样的事件,谁还能有好脸色好耐心去候着?
可苏仲远却不这样想。
他到现在都觉得自己是逼不得已,一切的一切,就只是想摆脱几代为农的宿命,有些牺牲何尝不可呢。
他如今看着如此冷漠的女儿,思索半天后不得不放下做父亲的架子,小心翼翼地来讨好她。
“我,我给你带了点酥饼,你小时候最爱吃的。”苏仲远把油纸包递到苏荷的面前,声音低得如蚊子声。
苏荷将目光落在那油纸包上,她淡淡道:“难为您有这个心了,只是,我从小就不爱吃酥饼,我喜欢甜的。
不过你是有个女儿喜欢吃酥饼,喜欢吃咸口酥饼的女儿叫苏宝萱。”
一句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苏仲远仅存的一点希冀。
他脸上火辣辣的,又羞又恼。
苏仲远看着她脸上不加掩饰的嘲讽,不自觉带了几分冷漠。
“其实。”苏仲远咬了咬牙,想起苏辑安,终究还是没忍住,硬着头皮开口:“辑安他,我想送他进国子监,你看能不能。”
“不能!”
苏仲远话还没说完,就被苏荷打断。
想借着沈家的关系送苏辑安去国子监,国子监的花销他想过吗?
是不是准备着只要她答应了,后续的一切就要让自己负责?他哪里来的底气觉得自己会答应这种无比可笑的要求?
苏荷抬眸看向他,眼神平静如水,还带着一丝疲惫。
“我再跟您说一遍,如今我是沈家的人,哪怕没有断亲书和独户。出嫁的女儿就犹如泼出去的水,没有我婆家的允许,您在我这儿也休想得到好处。
别以为您的二女婿过来借钱我们应下来,您就可以一次一次的索取。”
她礼了礼衣袖,带着些不屑:“回去让您的女婿看看借条,上面的利息,可是白纸黑字写着的。您作为他的岳父,也该小心提醒着,别因为了这点小钱,误了他的大好前途。”
从昨夜谢承钰上门,她就知道会有今天,这一家子,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现在苏仲远才知道,沈泽愿意借钱,不仅是白纸黑字的借据,居然还附带着利息。
他低头思索了一下,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利息就利息,只要苏辑安做了官,还怕没钱吗。
苏仲远开口道:“那我也借一百两,行吗?”
苏荷挑眉,瞬间来了兴致:“您要借也可以,九出十三归,不知您玩不玩得起?”
苏仲远心下一惊,知道这事儿不会再容易。
“九出十三归,亏你想得出来,我是向你借钱,我是供你弟弟读书,不是赌场里的赌鬼。”
她侧过身子,给了一抹浅笑:“是吗?我觉得没什么两样,您拿两个女儿的幸福,给苏辑安铺路,这何尝不是一种赌?”
“赌注可不比赌场小呢,别人要的是钱财,您要的,那可是命啊。”
苏仲远欲言又止。
这番话下来,他竟然找不出言语去反驳。
他来时本想说些软话,再不济还可以低下头求求她,现在见了她这副疏离的模样。
他叹气道:“那算了,是我高攀不起了。”
苏荷讪讪一笑,看来也不是很爱苏辑安嘛。
九出十三归利息高是高了点,但只要会会试进了前三,殿前一露面,便有真金白银的赏赐。
他这是,对苏辑安没了信心?
呵呵,也不过如此嘛。
苏荷耸耸肩:“随您咯。”
苏仲远看着她一边与自己交谈,一边指挥着伙计打理店铺那番游刃有余,就知晓他们的关系,只能走向陌生。
他站了一会儿,便找了个借口起身告辞,苏荷没有挽留,只找了个伙计送他。
待苏仲远走远了些,乐桃才看见那包酥饼挂在店铺的栏杆上。
苏荷也看到了,她瞥了一眼,淡淡道:“拿出去扔了吧,瞧着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