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药味缠了培风院一月有余,沈泽再一次坐上了他的轮椅。这次不同以往,排毒消耗了他太多精气,导致身体还有一些虚。
他选择坐上轮椅出来,也是想在此刻陪着苏荷在亭下赏雪喝茶,以及吃烤地瓜。
榆临年前没有下雪,年后才下起了小雪,倒是给了他些时间闲情逸致。
疏影因为意外留了两截药引,苏荷为表感谢,硬要以姐妹相称,对两个小丫头好得不行,培风院上下不似别的院子主次分明,倒像是邻里做客般热闹。
徐如清和明真坐在一旁捧着热茶,商议着等天气好了就上路回师门瞧瞧,顺便祭祭师傅。
苏荷跑过去靠在徐如清身上撒娇:“阿奶,你又要走了吗?这个年龄还不准备养老吗?阿奶,你别走了嘛,我养你。”
徐如清点了点她的额头:“我自有我的人生要过,我还能动,你可别把我锢在你身边!”
她长叹一口气:“以后我走不动了,你再养我可好?”
苏荷畅快地答应:“那当然了,你可是我阿奶。”
庭院的氛围十分愉快,小炉上的热水滋滋作响,热气裹挟着烤地瓜的香甜味在空气中散开。
苏荷拿上一个,坐在沈泽的一旁,将地瓜分了一半给他。
沈泽自然接过,这个冬天他早已经习惯了只要有苏荷的地方,烤火用的炭盆上一定会’长‘烤地瓜的事实。
她戳了戳他的肩膀,眼里是疑惑:“你现在都知道了下毒的人是谁,你打算怎么办?”
沈泽低下头,回忆起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刻。
喝下解毒药的第三天,沈杨氏披着一件大氅,只由秦嬷嬷陪着来了培风院。
苏荷夫妻二人都对此感到震惊。
沈杨氏看着遭罪的沈泽满眼都是心疼,她坦言道,起初对于苏荷的话她是不信的,直到看到徐如清带着她的师兄进了沈府。
谁都可以不信,但唯独不能不信徐如清。
她说,那日苏荷光明正大的在大厅宣告准备给沈泽解毒的事,她派人将沈府上下的人都圈禁到自家的院子,不允许任何一个人出门。
但沈杨氏派出的人还是察觉到了一点动静,大房的王氏偷摸出去被她逮了个正着。
她这才知道,原来多年给沈泽下毒的人正是大房的人,平时不显山露水,只顾挣钱的王氏,沈泽的大伯娘。
苏荷在震惊的同时也听了一耳朵沈府的陈年往事。
大房本是有两兄弟的,沈川和沈荣。苏荷忽然想起大房有个夭折的孩子,沈泽被下毒与那位夭折的沈荣有关。
沈杨氏缓缓说道缘由,当年沈泽幼时就喜静,偏偏沈荣是个调皮捣蛋的性格,老是爱找这个弟弟的茬儿。沈泽被姜氏教得乖巧,秉承着惹不起咱们就躲的路子一直与沈荣相处。
直到有一天,沈荣本想戏弄沈泽,却被自己做的小陷阱弄得掉到池子里,下人们救起来后都已经没了半条命。
掉下池子后是救活了的,但因此埋了病根儿,一直反反复复地咳嗽和体弱,最终死在了次年的冬天。
大家都知道这事儿压根儿都不怪小沈泽,可王氏却觉得,掉下水的人不应该是沈荣,她列举了无数种可能性,声称要是沈泽顺了哥哥的意,也许沈荣就会平安长大。
怨怼的心思在心中蔓延开来,王氏跟着相公长年累月的在外做生意,意外得知这种毒,她想着这个毒的功效与沈荣落下的病根儿何其相似,就花钱买下了制毒方法,在沈府伺机而动。
终于在沈泽一次风寒中找准了机会。
她看着沈泽那虚弱的样儿,就仿佛看见了沈荣,心中十分痛快和解气,她就想这样把沈泽吊着,活又活不痛快,死又死不明白。
沈荣遭罪一年,她就要沈泽十倍感受,如今不多不少,正好十年,就算是现在被发现,王氏都觉得心满意足了。
她将药引子混着总管的柴火送进去培风院,等沈泽不治身亡,她再站出来说药引被他自己的媳妇儿给烧了,想想就觉得痛快不已。
她也要姜氏感受着那种看着自己儿子生命渐逝,又无能无力的感觉。
沈杨氏追问王氏苏荷口中的药引,王氏知道自己瞒不下去了,索性说全部都毁了。王氏又哭又笑,说就是要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我问你话呢,就关庄子上就没了?你不向你大伯讨个说法啊?”
苏荷拍了拍出神的沈泽。
他抬起眸,他已经记不起沈荣的样子了,“算了,既然祖母都将她打发到庄子上自生自灭了,我们还去找她算账不多此一举吗?闹得人尽皆知对沈府也不太好。”
苏荷叉腰,满脸不解:“你们这些高门大户做事就是太顾及面子,人能有几个十年可以糟践?”
沈泽扬起一抹笑,有些释怀:“起码,我还活着,对吗?”
苏荷摆了摆手,“随便你咯,那你就当心着大伯一家吧,能因为失去儿子怪在你身上,那么大伯也可能因为失去大伯娘怪在你身上,同理,大哥也会因为失去娘怪在你身上。虽然你们是一大家人,但人家小家才是一条心。”
沈泽拢了拢自己的衣领:“你说得对,所以才不能咄咄逼人。”
苏荷点头,不理解,但表示尊重。
门外又传来了下人的通报声:“五奶奶,外面来了一个人找你,说是祝家村来的。”
苏荷一听,眼睛闪烁着星星:“快,直接请到培风院来。”
很快下人们就领着祝平安进来,他一进来就看见苏荷在庭院中等着,他粗旷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喜悦:“妹子!”
祝平安生得一副典型的乡下汉子的模样,肤色是常年晒了太阳的小麦色,一身臃肿的御寒棉衣显得他更加魁梧高大。
偏偏眉眼生得周正,鼻梁挺拔不塌,头发用粗布简单束起,眼神里也似苏荷一样,透着股坦荡的亮。
“大哥,来的是你啊!”苏荷跑到祝平安跟前,接过他带来的大包小包礼物,无非就是些山间野味,还有舅母晒的干菜。
苏荷拿在鼻尖轻轻嗅着菜干,笑得开心,还是舅舅和舅母了解她,知道她想着这口。
祝平安挠着头,笑得憨厚:“是啊,爹说家里就我长得壮,来帮你做事总是不会差的,爹娘晓得你嫁进榆临的贵族,担心你受他们欺负,我来保护你。”
苏荷捂住嘴咯咯得笑,随后拉着他上前:“哥,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的夫君,沈泽,小名儿沈知渊。”
祝平安操着一口乡音,大大方方:“妹夫,俺是你滴大舅哥祝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