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仿佛一池被春风吹皱的湖水,在经历了一段相对平缓的流淌后,泛起了新的涟漪。这涟漪并非狂风巨浪,却足以让沉浸于安宁中的人们,再次感受到水面之下涌动的、名为“现实”的潜流。
涟漪的中心,这次是小宝。
事情始于一次寻常的家长会。李静坐在小宝的座位上,听着班主任用温和但不容置疑的语气,总结着班级期中考试的情况。当提到“陈默”(小宝的大名)时,老师的目光与李静的交汇了一下。
“陈默同学是个很聪明的孩子,课堂反应很快,也很热心,”老师话锋微微一转,“但这次考试,尤其是数学和应用题上,失分比较多。很多错误不是不会,而是粗心,审题不仔细,计算跳步骤。这反映的不是知识问题,可能是学习习惯和专注度的问题。”
李静的心微微沉了一下。她知道小宝不是那种能静下心来钻研的孩子,思维活跃,但也容易分神。她接过那张画着不少红叉的试卷,看着那些因为抄错数字、漏看单位而丢掉的分数,眉头不自觉地蹙紧了。
晚上,她把试卷拿给陈远看。陈远看着卷子,沉默了片刻。他想起自己小时候,似乎也经历过类似的阶段,但那时父母忙于生计,无暇细究。如今轮到自己的孩子,感受却截然不同。那是一种混合着担忧、责任和一丝无从下手的焦虑。
“是不是我们这段时间,光顾着爸妈那边,对他关注不够?”李静的声音里带着自责。陈远出差,她独自扛起家庭内外,难免有顾此失彼的时候。
陈远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别这么想。问题发现了,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就好。”
他们的“想办法”,并非疾风骤雨式的责骂或强压。那个周末,陈远没有像往常一样带小宝出去疯玩,而是将他叫到书桌前,父子俩进行了一次“男人之间的谈话”。陈远没有训斥,只是摊开试卷,一道题一道题地让小宝自己讲思路,找出错误的原因。
起初小宝还有些抵触和畏缩,但在爸爸平静而坚持的引导下,他慢慢放松下来,开始磕磕绊绊地分析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陈远发现,儿子不是不懂,而是思维过于跳跃,缺乏耐心和条理。
“做题就像爸爸画设计图,”陈远尝试用儿子能理解的方式比喻,“每一个步骤都要清晰,不能跳过去。你一跳,后面可能就全错了。”
小宝眨着眼睛,似懂非懂。
与此同时,李静则主动联系了班主任,详细了解了小宝在课堂上的表现,并寻求老师的建议。她也开始调整晚上的家庭时间。饭后,不再是各自看手机或电视,而是营造一个“共同学习”的氛围。她处理自己的工作邮件,陈远看他的专业书籍,小宝则在固定的时间里完成作业和额外的专注力练习——比如静心练字,或者玩一些需要耐心观察的思维游戏。
这个过程并非一帆风顺。习惯了自由散漫的小宝,对这种“约束”表现出明显的抗拒。他会坐立不安,会找各种借口离开书桌,甚至会因为一道难题而发脾气、摔铅笔。
一次,小宝又因为一道数学应用题卡壳,情绪崩溃,哭着喊:“我就是笨!我就是学不会!”
李静心疼得差点就要放弃,想过去安慰。陈远却用眼神制止了她。他走到儿子身边,没有拥抱,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等他的哭声渐渐平息,才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力量:“没有人天生什么都会。遇到困难,哭没用,发脾气更没用。唯一的办法,就是静下心,一遍遍尝试。爸爸陪你。”
他拉过椅子,坐在儿子旁边,没有直接告诉他答案,而是引导他重新读题,将复杂的条件一点点拆解开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小宝的情绪慢慢稳定,开始跟着爸爸的思路走。当最终他自己解出答案的那一刻,那双还挂着泪珠的眼睛里,迸发出了巨大的、难以置信的喜悦和成就感。
“爸爸!我做出来了!”他欢呼着。
陈远摸了摸他的头,笑了:“看,你不是做不到。”
这件看似普通的“育儿小事”,却像一块投入水中的石子,在陈远和李静心中漾开了更深层的波纹。他们意识到,养育一个孩子,不仅仅是提供温饱和关爱,更是一场漫长而细致的引导和塑造。这需要他们付出比照顾老人更多的耐心、智慧和协作。他们必须统一立场,一个唱红脸时,另一个必须稳住阵脚,不能互相拆台,更不能将焦虑传递给孩子。
这天深夜,哄睡了小宝,陈远和李静靠在床头,都没有睡意。
“我今天差点就没忍住。”李静轻声说,语气里带着后怕。
“我也一样。”陈远叹了口气,“看他哭,我心里也揪得慌。但我们必须忍住。我们不能替他解决所有问题,得让他自己学会面对困难。”
李静侧过身,看着陈远在昏暗光线里显得有些疲惫的侧脸:“我觉得,我们好像又闯过了一关。”
“嗯,”陈远握住她的手,“而且是一起闯过的。”
他们不再仅仅是伴侣,是父母与子女的照顾者,此刻,更成为了育儿路上紧密合作的“战友”。这种在具体困境中淬炼出的默契与理解,比任何风花雪月都更能加固感情的根基。
几天后,陈远带着小宝去父母家。吃饭时,小宝竟然主动提起了那次“崩溃”事件,带着点小得意地宣布:“我那天自己做出来一道超级难的题!爸爸教我的,不能跳步骤!”
父亲听了,放下筷子,看着陈远,眼神里有些复杂的东西闪过,最后只化作一句:“嗯,带小孩,是得费心。”
母亲则给小宝夹了块他爱吃的排骨,柔声说:“我们小宝,长大了。”
陈远看着父母,看着儿子,再想到家里那个与他并肩作战的妻子,心中豁然开朗。生活的涟漪从未停止,父母的衰老,孩子的成长,工作的压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但正是这不断的涟漪,推动着他们的小船向前,也正是在应对这一个个或大或小的波澜中,他们彼此之间的联系才被锻造得更加坚韧。
风平浪静固然美好,但或许,正是这些不断泛起的涟漪,才让这池生活的春水,始终保持着流动不息的活力与生机。他们的船,在这一次次的波动中,正行驶得越来越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