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拨正。陈远不再需要靠闹钟惊醒,身体的生物钟在清晨六点自然唤醒他。他轻手轻脚起床,客厅里还是一片静谧。厨房的窗户外,天空是蒙蒙的灰蓝色。
他系上围裙,从冰箱里拿出小米和红枣,开始熬粥。这是他从小看到大的、母亲照顾家人的方式。以前他觉得这是理所当然,如今自己站在灶台前,看着小火苗舔着锅底,米粒在微沸的水中翻滚,才体会到这平静烟火气里蕴含的耐心与承担。
李静起床时,粥已经温在锅里,餐桌上摆好了碗筷和几样清淡的小菜。她看着这一幕,脚步顿了顿,没说什么,坐下安静地吃完了早餐。送小宝去幼儿园成了他们之间无言的交接。陈远负责送去,李静负责接回,时间安排得严丝合缝,像两个配合默契的齿轮。
陈远开始留意家里的水电煤气账单,会在到期前默默缴清。他会查看李静常用的洗发水、沐浴露的余量,在快用完时,将新的补充装买回来放在储物柜显眼的位置。这些细微的、曾经被他忽略或视为“琐事”的角落,如今被他一点点捡拾起来,纳入自己责任的范畴。
李静的变化同样悄然无声。她不再将工作资料摊满整个客厅,而是规整在书房一隅。晚上哄睡小宝后,她有时会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一会儿那个家居改造的纪录片,音量调得很低。陈远若也在客厅,她会很自然地递给他一个洗好的苹果,或者在他起身去倒水时,说一句“帮我也带一杯”。
他们没有谈论未来,没有触及那些曾经的伤害,甚至很少谈及各自工作的具体内容。交流仅限于“明天降温,记得给小宝加件衣服”,或者“物业通知下午检修水管”。但就是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对话,像细细的丝线,将断裂的日常重新编织起来。
这天周末,陈远在阳台上修理小宝那辆总是掉链子的扭扭车。工具散落一地,他蹲在那里,额上冒汗,动作笨拙却认真。李静原本在书房画图,被阳台的动静吸引,看了一会儿,放下笔走了过去。
“扳手。”她蹲在他旁边,伸出手。
陈远愣了一下,把合适的扳手递给她。李静接过,检查了一下链条和齿轮,手指灵巧地拨弄了几下,又调整了一下某个螺丝的松紧。
“试试。”她把扳手递还给他。
陈远半信半疑地转动脚蹬,链条果然顺畅地咬合了齿轮,不再脱落。他有些诧异地看向李静。
“以前给我爸打下手学的。”她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站起身,回了书房。
陈远看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看修好的扭扭车,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他发现自己并不完全了解这个共同生活了多年的女人。她身上有他所不知道的、坚韧而灵巧的一面。
傍晚,他们带小宝去附近的公园。孩子骑着那辆刚刚修好的扭扭车,在前面咯咯笑着飞驰。他们并排跟在后面,步调不自觉地保持一致。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下个月,”李静看着前方,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我爸生日,他让我们回去吃顿饭。”
陈远的心微微一提。岳父家,在关系最僵的那段时间,是他下意识回避的地方。他侧头看向李静,她的侧脸在夕阳余晖里显得有些模糊,看不清情绪。
“好。”他没有犹豫,回答道。
这个“好”字,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里漾开圈圈涟漪。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顿饭,更是他们关系转向的一个明确信号,是向着更复杂、也更真实的生活舞台,迈出的试探性一步。
回去的路上,小宝玩累了,趴在陈远肩头睡着了。小家伙的脑袋沉甸甸地靠着他的脖颈,呼吸温热。李静走在他旁边,手里提着孩子的水壶和外套。
路灯次第亮起,勾勒出归家的轮廓。陈远感受着肩上的重量,和身边人平稳的呼吸,第一次觉得,这种沉甸甸的、具体而微的生活,或许就是他所能拥有的、最踏实的前行方向。他们没有牵手,没有拥抱,但一种无形的、名为“家”的引力,正将他们重新拉向同一个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