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张和平神清气爽地来到街道办。
在办公室里做了一个多小时,见没什么要紧事,他便跟办公室的李主任打了声招呼,骑着燃油助力车,径直去了东城区废品回收总站。
刚把车停稳在回收站的大院里,一个胖乎乎的身影就从旁边的办公室里小跑着迎了出来,正是赵经理。他脸上堆着热情甚至带着点讨好的笑容,一把拉住张和平的胳膊。
“哎呦!我的张老弟!你可算是来了!快!屋里请,屋里请!”
不由分说,就把张和平拉进了他的办公室,还特意回身把门虚掩上。他忙着给张和平泡茶,用的是自己珍藏的好茶叶。
“老弟啊,你是不知道!”赵经理一边倒水,一边兴奋地说着,“上次我又到什刹海,去了那爷那儿一趟,老爷子对你可是赞不绝口啊!说你眼力毒,心思稳,是块干这行的好材料!啧啧,哥哥我真是羡慕啊!”
他咂咂嘴,脸上露出真实的羡慕之色。
“不瞒你说,哥哥我跟着那爷学了一些日子,也自个儿琢磨这老物件儿有两三年了,买了些书看,也经常去信托商店转悠,可到现在,还是心里发虚,不敢说能拿得准!十回里头,能看对五六回就算不错了,打眼交学费那是常事儿!”
感慨完,赵经理又警惕地看了看办公室门外,确认没人,这才神秘兮兮地从自己随身带的黑色人造革皮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用软布包裹着的东西。
他一层层揭开软布,露出里面一个直径约二十公分左右的瓷盘,放在了办公桌上。
“老弟,刚好你来的是时候,顺便帮哥哥掌掌眼。”赵经理压低声音,指着那瓷盘。
“这盘子,我前些日子在鸽子市碰到的,花了这个数!”他伸出两根手指,又翻了一下,示意一百二十块。
“那人说是明代的青花,我看这画片儿,这青花发色,都挺像那么回事儿,就……就没忍住。你给仔细瞧瞧,到底对不对?”
张和平闻言,神色也认真起来。他没有立刻上手,而是先凑近了仔细观察。
只见这瓷盘胎体还算洁白,釉面也算莹润,盘心绘着缠枝莲纹,外壁是海水江崖纹,青花发色蓝中带点紫,深浅有致,画工也颇为流畅。
猛一看,确实有几分明代中晚期青花瓷的韵味。
但他深知古玩一行水深似海。他轻轻拿起瓷盘,入手感觉分量似乎略轻了一点。他用手指关节轻轻敲击盘沿,声音还算清脆,但细听之下,少了几分老瓷器特有的悠扬浑厚,略显单薄。
最关键的是,在他拿起瓷盘的瞬间,心中默念鉴定,脑海中的系统界面毫无反应,没有任何信息反馈!这无疑宣判了它的“死刑”——这是一件彻头彻尾的现代仿品!
有了系统的“权威”判定,张和平再看这瓷盘,许多细节上的破绽就愈发清晰了。他指着盘底的圈足,对一脸紧张的赵经理说道。
“赵哥,您看这圈足露胎处,胎质虽然细腻,但过于均匀了,缺乏老瓷胎那种自然的糯感和杂质沉淀。火石红做得太刻意,颜色浮在表面,像是用化学药水熏染出来的,不是自然氧化形成的。”
火石红是指瓷器露胎处因年代久远泛出的红褐色。
他又将盘子侧对着光线。
“您再细看这釉面,光泽太‘贼’了,贼光瓦亮,缺乏老瓷器那种温润内敛的宝光。这种光,是新瓷出窑后不久特有的‘火光’,就算做旧处理过,也很难完全去掉这股子‘新’气。”
最后,他指着青花发色。
“这青花颜色,蓝中带紫,模仿的是明代嘉靖、万历时期使用回青料的效果。但模仿得有点过,紫色调过于艳丽漂浮,不够沉稳,像是现代化学料调出来的,少了天然矿物料那种深沉古朴的韵味。”
张和平一番话,条理清晰,有理有据,听得赵经理额头直冒冷汗,脸色也越来越白。
“另外,”张和平放下瓷盘,语气带着一丝遗憾。
“这画工虽然流畅,但线条过于规整呆板,少了古代画师那种信手拈来、恣意洒脱的笔意。尤其是这海水江崖纹的浪花,形态雷同,缺乏变化。总的来说,这是一件仿制水平相当不错的现代高仿品,专门冲着蒙骗有一定基础知识、但又眼力不深的收藏者来的。”
“唉呀!!”赵经理听完,猛地一拍大腿,脸上满是懊恼和肉疼,“打眼了!又他妈打眼了!一百二十块啊!就这么打水漂了!”
他看着那瓷盘,越看越觉得张和平说得对,之前自己觉得好的地方,现在怎么看怎么别扭。
张和平见他如此,开口劝慰道。
“赵哥,古玩这一行,吃药打眼是难免的,全当交学费了。以后碰到拿不准的,最好还是多找几位行家看看,比如那爷。千万别再轻易下手了。”
赵经理垂头丧气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把那“伤心盘”重新用软布包好,塞回包里,眼不见心不烦。
收拾好心情,赵经理才想起问张和平的来意。
“对了,张老弟,你今天过来是……”
张和平笑了笑,说明来意,“赵哥,两件事想麻烦你。第一,我想弄一张缝纫机的工业票,不知道你这边有没有路子?价格好商量。”
“缝纫机票?”赵经理摸了摸双下巴,“这东西是紧俏,不过……我倒是认识百货公司的人,想想办法,应该能弄到一张。就是这价格……”
“价格不是问题。”张和平爽快地说,“只要能弄到就行。”
“成!那我帮你问问!”赵经理拍板。
“第二件事,”张和平继续道,“我想再看看你这儿,还有没有品相好点的报废收音机。之前那台修好送给我二姐当嫁妆了。现在我自己家里需要一台。”
赵经理有些好奇。
“哦?老弟你又想要?行,库房里应该还有几台,我带你去找找看!”
他之所以急着再找一台收音机,自然是为了他和陈淑英的“好事”。
两人如今情到浓处,每每亲密,陈淑英情动之时,难免压抑不住会发出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声响。
虽然房门紧闭,但这老四合院的隔音效果实在堪忧。
为了掩人耳目,也为了让陈淑英能更放松、更投入,张和平觉得,急需一台收音机来充当“背景音效”,用音乐或新闻来掩盖那些暧昧的动静。
这小心思,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也。
在赵经理的带领下,张和平再次进入那个堆满废旧物资的小仓库。
他凭借记忆和眼光,很快挑选了一台外壳破损相对较轻、内部主要构件看起来还算完整的报废收音机。
接着,他又像上次一样,从其他一堆彻底报废的收音机残骸中,仔细拆卸下一些状态完好的电子管、电容、电阻、线圈等零部件,以及一些完好的旋钮、刻度盘。
将所有东西打包好,张和平爽快地付了钱,拿了回收站开具的票据。告别赵经理,他骑着车,朝着百货公司的方向赶去。
路上,他找了个没人的僻静胡同钻了进去,左右张望确认无人后,心念一动,便将刚从废品站带出来的那包收音机残骸和零件,全都收进了自己的空间里。这样既轻便,又安全。
重新来到百货公司,他直奔五金电器柜台,将修复这台收音机还欠缺的一些标准件,比如特定阻值的电阻、规格匹配的电容、焊锡丝、绝缘胶布等,一一配齐。
采购完毕,正当他准备离开时,目光却被旁边柜台里摆放的几台台扇吸引了过去。金属的罩壳,棕色的底座,三片乳白色的扇叶……
如今已入夏,天气越来越热,想到以后和陈淑英成了家,两人睡在一起,这小屋里肯定更加闷热,要是能有台电扇,那该多舒服。
张和平不由得停下脚步,凑到柜台前,仔细观瞧那些台扇的结构。电机、扇叶、摇头机构、调速开关……结构并不复杂。
这时,柜台后一个穿着蓝色售货员制服、梳着两条小辫的女售货员,见张和平只看不问,眼神还在风扇上来回扫视,脸上便露出几分不耐烦,撇了撇嘴,用不大但足以让张和平听见的声音,对着旁边另一个售货员阴阳怪气地说。
“哼,有些人啊,光看不买,站这儿挡道,好像多看两眼就能把风扇看回家似的。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儿几斤几两,这‘华生’牌电扇,是你这种人能买得起的吗?”
张和平闻言,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心里一股火气就往上冒。
穿越过来快一年了,他还是第一次亲身感受到这个时代某些售货员那着名的、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嚣张气焰。他抬起头,冷冷地看向那个出言不逊的女售货员。
那女售货员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但仗着是在自己地盘,反而把胸一挺,挑衅地回瞪过来。
张和平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售货员身后墙上贴着的、带有浓厚时代特色的标语——“不准无故打骂顾客”,又看了看柜台里外另外几个同样面色不善、隐隐形成“统一战线”的售货员。他强行压下了心头那股想要理论的冲动。
理智告诉他,跟这帮人吵起来,毫无意义,她们人多势众,自己再能打,也不可能在百货公司里跟一群女的动手,那纯粹是自找麻烦。好汉不吃眼前亏。
他冷哼一声,不再看那售货员,转身便走。不过,也就是这么一会儿的观察,凭借他过人的机械理解和记忆能力,台扇的基本结构、传动原理,已经在他心里大致有了轮廓。
“缝纫机要买,这电扇……看来也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张和平心里琢磨着。
“找时间还得去赵经理那儿踅摸踅摸,看看有没有报废的电机。扇叶嘛……找块合适的硬木,自己用刻刀慢慢削出来,应该问题不大。”
想到这里,他不再停留,提着买好的无线电零件,骑着车,径直返回了街道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