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台庞大的压力机静立着,周围围满了焦急的工人和束手无策的技术人员。
郑为国正对着图纸抓耳挠腮,生产车间赵主任在一旁阴阳怪气:“这进口设备就是娇气,平时当祖宗供着,关键时候一点不给面子。”
进口设备的图纸都是英文的,没人看得懂,更没人敢轻易拆卸,怕担责任,怕拆了装不回去。一群人都围着机器猜测故障原因,自然猜不出来。
见到李工过来,赵主任眼珠一转,目光落到跟在李工身后的辛遥身上,嘴角扯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这小姑娘之前来厂里协助零件生产的时候,可给了他好大一个没脸,正好捉弄一下她。
他故意扬声道:“哎哟,这不是咱们厂新来的‘技术能手’辛遥同志!听说连老王都把你佩服得五体投地,这种疑难杂症,正好让你给露一手,也让我们学习学习嘛!”
这话一出,不少质疑和看热闹的目光都聚焦在辛遥身上。
谁都知道这机器连郑科长都修不好,赵主任这是故意使坏,想把这烫手山芋扔给这个年轻姑娘,等着看她出丑。
李工眉头一皱,打了个圆场:“现在是要解决问题。小辛刚来,先让她熟悉下情况。”
他担任技术科副科长,上头还有郑为国压着,一时也不好太强硬。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郑为国却推了推眼镜,“话不能这么说。正因为是难题,才更需要新鲜血液来碰撞一下思路嘛。”
他目光转向辛遥,一副鼓励新人多尝试的口气:“咱们搞技术的,就是要敢于碰硬,即使一下子解决不了,也是一个难得的学习锻炼机会嘛。”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辛遥身上。
既然如此,那就不退了。昨晚她刚学完这台进口压力机知识,正好想实践一下。
辛遥平静地迎着郑为国的目光:“好,科长吩咐了,那我就斗胆先看看。”
郑为国被噎了一下,怎么成他的吩咐了,万一出点事难道还要甩他身上来!这姑娘看不出来,贼精啊!
可话都说出来,也只能等着瞧了。
辛遥按照规范流程就开始进行外部检查,有模有样。懂行的几个技术员一下不再吭声了。
此刻她微微仰头观察设备,身形纤瘦却挺拔,穿着洗得发白的浅蓝工装,非但不显土气,反而衬得那股沉静专注的气质格外与众不同。
午后的光从高窗落下,勾勒出她清晰柔和的侧脸轮廓。
几缕碎发从她乌黑油亮的麻花辫中散出,贴在白皙的颈侧,更添了几分柔美。
因为专注,她长而密的睫毛低垂着,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整个人专注检查的时候,仿佛熠熠生辉。
旁边几个年轻工人看得有些发愣。
“老师傅,麻烦借一套压力表,测一下主泵出口压力和控制系统先导压力。”
压力测试结果很快出来:主泵压力正常,但控制先导压力几乎为零!
“问题出在控制油路上。”
辛遥看着压力表,下了第一个基于仪器和逻辑的判断。
周围看热闹人神色稍敛——至少这姑娘懂行,不是瞎蒙。
这边的动静太大,越来越多的人都围了过来,等着看热闹。
郑科长推了推眼镜,插话道:“这不假,刚才已经测过了,但具体症结还得拆解阀块,很麻烦……”
“装模作样……”人群中不知谁低声嘟囔了一句,引来几声压抑的窃笑。
郑科长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长辈式的宽容:“小辛同志,看不出来也没关系,毕竟这进口机器复杂,我们都研究好一阵子了。还是等省里的专家吧,稳妥。”
此刻,辛遥的全部心神都已沉浸在小葫芦带来的感知中。一个庞大的内部结构在她意识中呈现,齿轮、油路、活塞……复杂的系统缓慢展示着协同配合。
她能“感觉”到能量在几个关键节点流动不畅,像是被什么东西阻滞了,但具体是哪个零件、什么问题,一片模糊。
她强忍着太阳穴的胀痛,试图将感知聚焦到那几个滞涩的点。可手心的葫芦胎记却传来一阵阵加剧的凉意,这是体力即将耗尽的警告。
不行,还不够! 她在心里呐喊。就差一点,那种感觉就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东西,明明知道后面有答案,却怎么也戳不破。
终于,体力与精神力的双重透支让她不得不收回手,指尖微微发颤。她脸色有些苍白,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
她迎着周围愈发不加掩饰的轻蔑眼神,缓缓摇了摇头。
“嗤——”一声清晰的嗤笑从某个角落传来。
郑科长脸上露出一丝“早知如此”的笑意,摆摆手:“辛苦了,年轻人敢于尝试是好的。看来还是得靠经验和扎实的理论啊。小王,去请省里专家吧!”
“还以为多厉害呢,原来也就是花架子。”
“公社来的,能见过什么世面,这不就露馅了……”
低低的议论声像苍蝇一样嗡嗡响起。
李工沉默地站在一旁,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可能为了一个临时借调来的新人,去得罪厂里这么多人。
辛遥紧咬着下唇,默默退到人群外围,靠在冰冷的工具柜上,快速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强迫自己咽下去。
小葫芦变成翠绿色之后,她发现,简单地补充食物和休息,对自身的恢复速度很慢。以前只需要一个晚上,掌心的葫芦胎记就能从白色恢复成粉色。
但现在需要至少三天。
而如果她能直接从小葫芦内吸收一滴浓稠的绿色液体,那么手心的胎记立刻就能恢复成粉色。
但现在获取碧绿液体越来越难,维修拖拉机也只能收获一滴而已,这让她格外吝惜使用好不容易得来的泉液。
用,还是不用?
她一边吸吮了糖液补充体能,一边死死盯着那台沉默的压力机,大脑飞速运转,将刚才感知到的所有“滞涩点”在脑海中逐一排列、组合。
就差一点,那种感觉就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东西,明明知道后面有答案,却怎么也戳不破。让她百爪挠心。
用!
她不再犹豫,意识触碰那滴碧绿液体。一股清凉磅礴的能量瞬间涌遍全身,手心的胎记重新变得温热,甚至微微发烫!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原本靠在一边休息的辛遥再次走到了压力机前,将指尖精准地按在油路系统上。
庞大的结构在她意识中呈现,她能“看到”大部分油路是通畅的,但在一条关键的先导油路中,能量流戛然而止——一颗微小的金属碎屑,正死死地卡在一个精密的先导阀芯与阀体之间,形成了堵塞!
“我申请拆开检查油路。”她点了点对应的位置,“怀疑是油路堵塞导致的故障。”
辛遥认真地解析了她的推测,几个技术员都频频点头,确实非常合理。
“等等!”郑科长脸色严肃地站出来,“你的判断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这是进口设备,不是公社的拖拉机。”
他转向闻讯赶来的生产科长和装配车间主任,语气沉重:“没有完整的拆解方案和绝对把握,贸然打开阀块,万一装不回去,或者损坏了精密部件,导致整条生产线长期停产,这个责任谁来负?”